孩子们这大概是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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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布拉金斯基站在科隆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十二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缠绕在他米白色围巾的流苏间。他仰起头,哥特式尖塔如同石雕的荆棘刺向铅灰色天空,157米的双塔在低垂的云层中若隐若现,仿佛通往天国的阶梯正被云雾吞没又吐出。
"果然和照片上不一样..."他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这座始建于1248年的建筑奇迹。彩绘玻璃窗在阴天里依然流转着暗沉的宝石光泽,像是被封印的圣光正在等待某个神圣时刻的释放。
管风琴的轰鸣突然从教堂内部穿透石墙。伊万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羊毛手套中收紧了,那是巴赫的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音符如同有实质的重量,震得他胸腔发麻。某种超越理性的冲动驱使他迈上台阶,青铜门上的浮雕圣经故事在指尖下凹凸可辨。
推开侧门的瞬间,蜂蜜色的光线混着乳香扑面而来。伊万在门廊处停顿,瞳孔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暗变化。他的靴跟敲击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立刻被教堂的穹顶吞没。此刻正午的阳光突然穿透云层,通过南侧玫瑰窗将整个中殿染成流动的葡萄酒色,成千上万块彩色玻璃拼贴出的圣经故事在地面投下变幻的投影。
"您挡住了圣克里斯多福的朝圣杖。"
低沉的德语在身后响起时,伊万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幅光影圣像的中央。转身时他的围巾扫过对方深灰色羊绒大衣的前襟,撞进一双矢车菊蓝的眼睛里。那个金发男人比他高出半指,挺拔如教堂的科林斯柱,左手里捧着本皮面烫金的《哥特建筑中的神圣几何》。
"路德维希·贝什米特。"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右手还保持着摘手套的动作,"教堂修缮委员会的顾问。"
"伊万·布拉金斯基。"他故意用俄语发音念自己的名字,舌尖卷起柔软的弹音,"只是迷路的斯拉夫人。"他注意到路德维希的睫毛在彩窗投下的光晕中近乎透明,像是被圣光浸透的琉璃羽毛。
管风琴此刻转入BWV538的d小调赋格,音符在肋状拱顶间碰撞出金属般的回响。路德维希的目光扫过伊万被冻得发红的指尖:"您应该先去北耳堂的暖气口暖和一下。十五世纪工匠在那里设计了隐蔽的热风通道。"
"你说话像本活体导游手册。"伊万笑起来时,围巾上的雪花正融化成细小的水珠。路德维希的耳尖突然变得通红,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
他们默契地沿着中殿右侧行进,路德维希的皮鞋与伊万的靴子踩在十四世纪铺就的地砖上,脚步声奇异地形成对位旋律。伊万的手指掠过一排排胡桃木忏悔室的雕花门,那些缠绕的葡萄藤与天使羽翼在阴影中栩栩如生。
"看上面。"路德维希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伊万仰头,在交叉拱肋的交汇处,金色马赛克拼出的天使群像正俯视人间,他们的眼睛是用真正的波罗的海琥珀镶嵌而成。一束阳光恰巧穿过高侧窗的铁艺花格,将天使的翅膀点燃成流动的火焰。
"《启示录》第四章第六节,"路德维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宝座前好像一个玻璃海如同水晶,宝座中和宝座周围有四个活物,前后遍体都长满了眼睛。"
伊万发现自己的后背紧贴着对方的胸膛。路德维希的心跳透过两层羊毛衣料传来,稳定如大钟的机械擒纵器。他想转身看清德国人此刻的表情,却听见管风琴突然沉寂,整个教堂陷入某种真空般的静默。
"午间祷告要开始了。"路德维希后退半步,整理着其实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袖口,"您想听真正的'上帝之音'吗?"
唱诗班的声音从祭坛后方升起时,伊万正跟着路德维希爬上螺旋楼梯。397级台阶的旋转让他的膝盖发酸,但德国人连呼吸频率都没变。当他们终于抵达管风琴台时,十六世纪的橡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幽灵般的吱呀声。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教堂管风琴,"路德维希的手指悬在四层手键盘上方,"53个音栓,8000多根音管。"他突然坐下,肩线在深色西装里绷出锐利的弧度,"巴赫曾在这里即兴演奏过。"
当第一个和弦响起时,伊万确信自己看到了音浪的实体形态——那些金色的波纹从音管中喷涌而出,撞击在彩窗上震落细小的灰尘。路德维希演奏的正是他们进门时听到的赋格,但他的版本更加锋利,每个音符都像被黑森林的磨刀石打磨过。伊万不自觉地按住自己的左胸,那里有块骨头正随着低音踏板共振发疼。
不知何时开始,阳光完全占领了南侧的彩窗。路德维希的金发在光瀑中变成白热的冠冕,他的侧脸线条被镀上铂金边,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跳动着管风琴铜音栓的反光。伊万想起莫斯科救世主大教堂的圣像画,那些被金箔环绕的殉道者面孔。
音乐戛然而止时,伊万才发现自己已经屏住呼吸太久。路德维希转过头,他的眼睛在暗处呈现出钢蓝的色泽:"您知道管风琴的希腊语名字是什么吗?πνευμα,意思是'灵魂'。"
"我以为德国人不相信灵魂。"伊万用指甲刮蹭着风管上积攒的百年尘灰。
路德维希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伊万惊讶地发现德国人的掌心滚烫,完全不符合他冷硬的外表。"跟我来,"他的呼吸喷在伊万耳畔,"在晚祷钟声响起前。"
他们穿过挂满还愿画的走廊,那些银质心脏与石膏手脚在暮色中泛着病态的光泽。路德维希的钥匙串在寂静中叮当作响,最终停在一扇包铁橡木门前。锁舌弹开的声响让伊万联想到中世纪的刑具。
"圣器室通常不对外开放。"路德维希点燃了黄铜壁灯,火焰在玻璃罩中跳动,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陈列着圣髑的丝绒衬垫上。伊万凑近看一顶荆棘冠冕的复制品,那些铁刺在灯光下泛着暗红,仿佛刚刚从某个看不见的额头取下。
"真品在巴黎。"路德维希的声音突然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他的气息扰动了一束展示柜上的蛛丝,"但这里的圣物更有趣。"他指向某个水晶匣子,里面躺着片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已经褪成铁锈色。
"《约翰福音》的原始片段?"伊万俯身时,围巾垂落碰到路德维希的手背。
德国人摇头,灯光在他的颧骨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是建筑师的诅咒。1284年,第一位设计师在临终前用拉丁文写下'凡破坏神圣比例者,必永世迷失于数字迷宫'。"他的手指悬停在玻璃上方,与伊万的倒影重叠,"很德国式的浪漫,不是吗?"
伊万笑出声时,灯焰突然剧烈摇晃。某种冰冷的触感顺着他的脊椎爬上来,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指正在翻阅他的肋骨。路德维希的表情凝固了——圣器室角落的圣体匣突然开始自主震动,水晶镶嵌的十字架折射出异常的光斑。
"你看到了吗?"伊万抓住路德维希的手腕。德国人的脉搏在他指尖下疯狂跳动,却仍然保持着令人恼火的镇定:"只是地铁经过..."
但伊万知道不是。因为此刻整个房间的空气变得浓稠如液态琥珀,他的视网膜上残留着奇异的视觉暂留——仿佛有无数穿中世纪长袍的透明人影正围着某个发光的核心旋转。路德维希的瞳孔扩大成漆黑的圆,映出伊万被冷汗浸湿的额发。
当震颤停止时,他们发现彼此的手指已经交缠在一起。路德维希先松开了手,但伊万捕捉到了他喉结不自然的滚动。圣体匣安静如常,只有灯焰证明刚才的扰动并非幻觉。
"该走了。"路德维希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晚祷后要锁门。"
他们沉默地回到中殿,夕阳已经将西侧彩窗变成燃烧的黄金。唱诗班的《圣母颂》飘荡在飞扶壁之间,几个修女正在擦拭圣坛上的烛台。伊万注意到路德维希走路时总是不自觉地触碰经过的柱础,像在确认这些石头的温度。
"你经常经历这种事吗?"在出口处,伊万终于忍不住问道。他的俄语口音把德语单词扭曲成奇怪的诗句。
路德维希站在门廊的阴影里,暮色将他的轮廓软化:"第一次有人相信那不是我的幻觉。"他递来一张名片,边缘印着细小的十字花纹,"如果您对教堂建筑感兴趣...我周三下午都在档案馆。"
伊万将名片举过头顶,透过它看着最后一缕阳光在彩窗上熄灭。当他放下手时,路德维希已经走入广场的人群中,深灰色大衣的背影逐渐被圣诞市场的灯火吞没。伊万将名片贴近鼻尖,闻到一丝雪松与旧纸的气息,混合着圣器室里古老的熏香。
管风琴再次响起,这次是《醒来吧,长夜将尽》。伊万将冻僵的手指塞进口袋,触到某块光滑的硬物——那是他不知何时顺走的圣器室水晶碎片,此刻正在他掌心散发着不自然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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