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营日与小男友的笨拙浪漫2

惊呼声同时响起。小船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像匹受惊的小马。我失去平衡，手在空中徒劳地抓了几下，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向后倒去。预想中撞上硬邦邦船板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后背撞上了一个同样湿漉漉、但带着温度的“靠垫”。阿树被我撞得闷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扶住我，结果两个人像两团湿透的麻袋，在狭窄的船底狼狈地滚作一团，船桨也脱了手，哐当掉在船板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半秒，只剩下雨点敲打船篷和湖面的哗哗声。我仰面躺在船底，阿树的手臂还垫在我背后，姿势别扭又滑稽。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睁开眼，正好对上阿树近在咫尺的脸。他的头发彻底被雨水打湿，软塌塌地贴在额头上，还在往下滴水，T恤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脸颊上甚至还蹭了一点不知哪里来的泥巴，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先是他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接着，一个巨大的气泡从我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噗嗤”。这像点燃了引信，阿树紧跟着也爆发出一阵闷笑，肩膀耸动。我的笑声再也憋不住，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冲了出来，越来越大，笑得浑身发颤，连带着身下的小船也跟着微微晃动。阿树也越笑越大声，清朗的笑声在雨幕笼罩的湖面上漾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痛快和相互嘲解的亲密。

两个落汤鸡，在一条同样湿透的小船里，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混着雨水流了下来。刚才比赛的紧张、淋雨的狼狈、撞桨的惊险，在这一刻统统化作了没心没肺的欢乐。

夜色温柔地沉降下来，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蓝的绒布，将营地轻轻包裹。四周的虫鸣编织成一片细密而富有韵律的背景音。营地中央，我们白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升起来的篝火，此刻正跳动着温暖而安稳的橘红色光焰，偶尔爆出几粒细小的火星，倏地蹿升，又迅速湮灭在清凉的夜气里。火光跳跃着，在我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不断变幻的光影。

阿树盘腿坐在火堆旁，像个肩负重任的炼金术士，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那根长长的烧烤叉。叉子上串着的几根香肠，在跳跃的火舌热情过度的舔舐下，正经历着一场惨烈的蜕变——原本饱满油亮的表皮迅速变得焦黑、皲裂，冒出一缕缕带着明显糊味的青烟，滋滋作响。

“啧，这火……有点猛啊。”他小声嘀咕着，手忙脚乱地把叉子拿远了些，又小心翼翼地凑近一点，试图在烈焰和余烬之间找到那个虚无缥缈的“黄金距离”。然而香肠们显然已经放弃抵抗，朝着焦炭的不归路一骑绝尘。

我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的折叠椅上，裹着一条厚厚的羊毛毯，只露出鼻子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和那几根注定“牺牲”的香肠搏斗。火光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阴影。看着他笨拙又认真的样子，白天搭帐篷的狼狈、划船撞桨的混乱画面又涌上心头，毯子下的嘴角忍不住悄悄弯起。这家伙，在某些方面真是有种执拗又可爱的笨拙。

终于，他宣告放弃了。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他把那几根黑黢黢、冒着青烟的“碳化物”一股脑儿拨拉到自己的锡纸盘里，嘴里还嘟囔着：“嗯，焦香风味，别具一格……”那表情，活像在品尝什么米其林三星的黑暗料理。

我正想调侃他两句，却见他迅速拿起旁边袋子里最后一根干净的竹签，手法意外地轻盈而准确。他飞快地串起一颗饱满蓬松的棉花糖，手腕灵活地转动着，让它在离篝火核心稍远、余烬辐射出的稳定暖意中慢慢烘烤。火光的暖色映在他专注的眼底，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时间在棉花糖缓慢旋转中悄然流逝。那颗白色的云朵渐渐膨胀，表面泛起诱人的、均匀的金黄色泽，像镀上了一层薄薄的蜜糖。一股纯粹的、温暖的甜香开始弥漫开来，轻而易举地盖过了之前那点微不足道的焦糊味。

阿树一直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盯着那颗旋转的甜蜜。直到它通体变成完美的焦糖色，他才迅速而利落地将它从火上移开。动作快得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他转过身，直接把那根串着完美棉花糖的竹签递到我眼前。

竹签末端，那颗刚刚烤好的棉花糖像一小朵蓬松的、刚刚凝固的夕阳，金灿灿，暖融融，散发着无比诱人的甜香。

“喏，”他的声音在噼啪的篝火声中显得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个……应该还行。”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火光在他脸上跃动，映得他眼眸亮晶晶的，像盛着两簇小小的火苗。一丝腼腆的笑意藏在他微微抿起的嘴角。他手臂上还留着白天划船时不小心蹭上的、已经干涸的泥痕。

我接过那根还带着篝火余温的竹签。指尖传来的温度一直蔓延到心口。我小心地吹了吹，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温热的、细腻如云的糖絮瞬间在舌尖化开，纯粹的、浓郁的甜味如同温柔的潮汐，迅速占领了每一个味蕾，并一路顺畅地蔓延下去，浸润了整个胸腔，暖洋洋的，带着篝火的温度和他指尖残留的笨拙心意。

头顶，深蓝色的天鹅绒夜幕被无数钻石般的星辰点亮。城市的灯光污染被群山和树林远远地隔绝在外，银河从未如此清晰壮阔，像一条缀满碎钻的、流淌的光带，横亘在深邃的宇宙画布上。北斗七星巨大的勺柄，清晰地指向遥远的北方。篝火哔剥作响，爆出细碎的火星，向上飘散，仿佛要融入那片璀璨的星河。

晚风带着林间特有的凉意和草木清香，吹拂在脸上。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身体因为白天划船和淋雨的疲惫而微微发沉，但心里却被一种奇异的、暖融融的满足感填满。旁边的阿树也裹着毯子，学我的样子仰着头，安静地望着星空，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柔和而放松。

静默持续了一会儿，只有篝火的低语和远处不知名昆虫的鸣唱。然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又像只是随口一问，轻易地融入了这静谧的夜色里：

“下次……还来吗？”

我转过头。篝火的光在他眼底跃动，映着星光，也映着一个小小的、我的影子。嘴里那朵暖融融的甜云似乎还没完全融化，那温柔的甜意一直渗透到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在那里轻轻打着旋儿。

唇角的弧度不受控制地加深。我轻轻晃了晃手里那根只剩下一点点残余糖丝的竹签，篝火的光芒在它顶端跳跃。

“嗯，” 我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一种笃定，清晰地回应着这片星夜，“你负责烤棉花糖就行。”

夜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我们的轻笑。头顶的星河无声旋转，像一张缀满碎钻的、温柔的网，将篝火旁依偎的身影轻轻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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