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李寿乾啃冷硬麦饼,偷瞄对面苏林(正用银钎挑碗里鱼刺,慢条斯理,看不出下午劈石板的凌厉 )。院心裂开的青石板(蛛网似的纹路 ),像沉默佐证,提醒白日所见非幻觉。
“从明天开始,卯时起床。”苏林忽开口(把挑净刺的鱼肉拨他碗里 ),“去村头溪涧边站桩,那里水脉活,比院里养气。”
李寿乾赶紧扒鱼肉进嘴,囫囵点头(知道卯时天未亮透,溪涧露水湿裤脚,夏晨冻脚趾麻,没敢问为啥非去,只想着得早睡 )。
夜里,他躺柴房稻草堆,听隔壁苏林屋里翻书页声。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描几道银线,想起她出拳样子(缓慢却重若千钧,心口又热又胀 )。
鸡叫头遍时,李寿乾揣俩麦饼站溪涧边(晨雾像棉花裹身子,鹅卵石滑溜溜沾着凉露 )。找块平坦石头站定,依苏林教法摆立柱姿势,没多久听见脚步声。
苏林穿灰布斗篷,拎小陶罐,见他站得规矩,放罐在石头上:“这里水流过山根,底下藏真龙老龙脊,你站着,得听水声里的劲儿。”
李寿乾凝神细听(溪水撞石头哗啦啦响,听不出“劲儿” ),刚想开口,苏林解斗篷,舀水猛地泼他。
冷水兜头浇下,李寿乾打寒颤,立柱姿势散了。刚要抬手抹脸,被苏林一脚踹膝弯:“站稳!这点凉都受不住,想学拳?”
他狼狈重新站好(湿透短褂贴身上,风一吹,骨头缝冒凉气 )。奇怪的是,冷水一激,脑子混沌散了些,双腿酸麻清晰几分(像无数细针扎 )。
“记住这种感觉。”苏林走到他面前(眼神亮得惊人 ),“痛也好,冷也好,别躲。练拳不是变没知觉的石头,是把滋味嚼碎咽进骨头里。”抬手,食中二指并拢,快如闪电点他胸口。
李寿乾觉热流顺胸口往下钻(像吞了烧红的炭 ),热度没散开,又被她按后腰的手掌吸回去,留下说不清的暖意。
“他的灵脉…… 断了!”苏林心中惊讶(灵脉是凡人修仙第一步,能感觉到李寿乾破碎灵脉被高人镇压,猜到是谁,便不再做声 )。
她知道,没灵脉的李寿乾没法修仙,练仙家拳法,权当强身健体。
“这叫‘通窍’。”苏林收回手(指尖带点水汽 ),“你身子骨底子差,得先捅开堵住的地方,不然练再多白搭。”
接下来的日子,李寿乾日子被劈成两半 —— 白日砍柴、挑水、送信,晚上院里站桩,天不亮去溪涧边等苏林。她教的东西越来越怪:有时让他盯水里游鱼半个时辰(学鱼摆尾的活泛 );有时搬石头在院里走直线(一步踩进划好的圈,偏差就用树枝抽脚踝 )。
镇上有人笑他被来历不明的姑娘迷了心窍,他不理会(心里清楚自己在变:以前挑两桶水走半里路喘,现在能一口气跑山顶;以前被推搡两下就站不稳,现在苏林用树枝抽,膝盖能纹丝不动 )。
更重要的是,他渐渐摸到苏林说的“劲儿” —— 站桩站到人神,会觉得溪涧溪水在心跳呼吸。可每次要摸到,全身会莫名疼痛(像连接的桥断了,阻挡去路 )。
这天傍晚,苏林让他试着出拳。
李寿乾站院心青石板上,深吸气,依记忆轨迹慢慢推出右拳。拳头刚出一半,被苏林用树枝架住:“胳膊别硬邦邦的,要像晒软的藤条,能弯,更能弹。”
她手把手调整姿势(指尖触到他胳膊肌肉时微皱眉 ):“太僵了,放松点,想象手里攥着团棉花,既要攥住,又不能攥死。”
李寿乾反复试几十次(胳膊酸得快抬不起 ),总算让苏林点了头:“再试一次,用点力。”
他盯着前方刚冒新芽的老槐树,深吸气,脚下猛地一踩(感觉劲儿从脚底顺着腿往上爬,聚在拳头上 )。学着苏林样子缓缓推拳,没有预想风声,只有拳头过处,地上落叶轻轻颤了颤。
“还差得远。”苏林收回树枝(语气没往常严厉 ),“但总算不是瞎使劲了。”走到老槐树下,抬手拍树干:“看到这树疤没?知道它为啥没死?”
李寿乾摇头(树疤开裂触目惊心,可今年春天照样抽出新枝 )。
“因为它把斧子劈的劲儿吞了。”苏林手掌贴着树疤,“斧劲顺着树干往下走,它没硬扛,反倒让劲儿钻进根里,变成自己的东西。练拳也是这道理,不光要学会打出去,更要学会收回来。”
她忽然转身,一拳打在老槐树上。
没有惊天动地声,拳头落在树干上像一片叶子轻轻贴上。李寿乾看得清楚,树疤周围树皮泛起圈圈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连枝头新叶都轻轻摇晃 )。更奇怪的是,他站在丈许外,竟感觉到微弱震动从脚底传来(顺着腿骨往上爬,跟站桩时骨头缝里的酸麻呼应 )。
“这拳叫‘藏锋’。”苏林收回拳头(树干没留半点痕迹 ),“你出拳,劲儿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多少。得学会把打出去的劲儿留三成在骨缝里,像箭在弦上,能发更能收。”
李寿乾望着老槐树,突然明白什么。走到青石板旁,没学苏林慢慢抬拳,反倒想起溪涧游鱼、老槐树的根、站桩时骨头缝里的绵韧酸麻。
抬掌,击拳 ——
他猛地回头,见苏林站门口(嘴角似噙笑意,见他看来,立刻板脸 ):“瞎乐什么?才刚摸到门,离能看的地步还差十万八千里。”
李寿乾赶紧收回目光,心里像揣了团暖烘烘的炭火(知道自己这拳跟苏林比像萤火比皓月,可水面波纹骗不了人,真打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
夜色漫进院子,苏林收拾东西准备回屋,走到门口又停下:“明天起,加半个时辰劈柴。”
“劈柴?”李寿乾愣住。
“嗯。”苏林头也不回,“用斧头把院角硬柴劈成寸许长小块,不许用蛮力,得用今天打拳的劲儿。啥时候一刀劈下去,柴块大小不差分毫,再说下一步。”
她身影消失在门后,李寿乾站院心,望天上慢慢爬出来的月亮,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走到院角拿斧头,看那堆黑漆漆硬柴,深吸气,慢慢抬起胳膊。
清晰感觉到木头纹理里的阻力,那股劲儿在斧刃上轻轻一拧,“咔嚓”一声,柴块应声裂开(大小真差不多 )。
李寿乾看着地上柴块,咧开嘴笑(月光洒在身上,影子拉得很长,跟院心青石板裂痕交叠,像有什么在悄悄生根发芽 )。
斧头再次扬起,在月光下划出道明亮弧线,劈开夜色,也劈开少年心里混沌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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