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货案 下

时间仿佛被阿卜杜勒手中弯刀的寒光冻结了。那刀尖悬停在我咽喉前三寸，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刀锋上跳舞。冷汗滑过太阳穴，滴落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刘嘉诚柜台下的手绷得更紧，指节捏得发白，随时准备抽出那未知的武器。张喆的呼吸粗重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按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即将爆发的临界。李尔和李宜桦脸色惨白，身体僵硬，但眼神却死死盯住阿卜杜勒身后的两个手下，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破绽。

“三……” 阿卜杜勒的独眼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缝，沙哑的声音开始倒数，刀尖纹丝不动。

攀附权势？不，此刻只有活下去！

就在“二”的音节即将从他齿缝里迸出的刹那，我猛地抬手，不是反抗，而是重重拍在桌上那几枚冰冷的骷髅鹰锚令牌上！“啪”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后堂异常刺耳！

“货！我们接了！” 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盖过了阿卜杜勒的倒数。

刀尖，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阿卜杜勒那只独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深的审视和玩味取代。他没有收回刀，反而向前又递了半分，冰冷的刀锋几乎贴上我的皮肤。

“哦？”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小子，想清楚了？跟巴巴里人耍花样，代价可比死更难受。”

“想清楚了！”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只毒蛇般的独眼，喉咙发紧，语速飞快，“货，我们帮你‘转手’。但规矩，得按我们的来！否则，你大可以现在就动手，看看是我们的人头先落地，还是你想要的‘干净’渠道就此断绝！” 我刻意加重了“干净”二字，这是我们唯一的、微弱的筹码。

刘嘉诚的目光猛地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张喆等人也屏住了呼吸。

阿卜杜勒盯着我，时间仿佛又凝固了几秒。他脸上那些虬结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权衡。终于，那柄致命的弯刀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心悸的摩擦声，被他重新插回了鲨鱼皮刀鞘。

“很好。” 他咧开嘴，露出那口黄牙，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赤裸裸的掌控欲，“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子喜欢和聪明人谈生意。” 他大手一挥，指向门外，“货就在码头，三号驳船，盖着油布。今晚子时前，给老子一个‘干净’的去处和人名！别想着跑，也别想着耍花招，” 他那只独眼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钉在刘嘉诚身上，“刘老板，你的人脉广，做个见证。如果他们敢玩老子……哼，你这铺子，还有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小生意’，老子保证，会烧得比热那亚的日落还好看！”

他撂下这句充满血腥气的威胁，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两个凶悍的手下，像一阵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风暴般离开了杂货铺。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摇晃着，发出吱呀的呻吟。

压迫感骤然消失，后堂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微响。冷汗彻底浸透了我的后背，双腿一阵发软。

“你疯了？！” 张喆第一个低吼出来，眼中是后怕和愤怒，“跟海盗做生意？还是巴巴里海盗！我们怎么把他们的赃货‘干净’地卖出去？卖给谁？！”

李宜桦脸色依旧苍白：“这是饮鸩止渴！就算这次糊弄过去，以后呢？他们只会像跗骨之蛆一样缠着我们！”

刘嘉诚没有立刻说话，他慢慢从柜台下抽回手，手里握着的不是武器，竟是一块刻着复杂纹路的黑木令牌。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枚骷髅鹰锚令牌，又拿起自己那块黑木令牌，将它们并排放在一起。昏黄的灯光下，可以隐约看到，两种令牌边缘的某些纹路，竟有诡异的相似之处，仿佛出自同源，却又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分支。

“他没说错，” 刘嘉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深陷泥潭的疲惫，“‘深海之锚’的触角，比你们想象的更深。拒绝阿卜杜勒，我们立刻就会变成尸体。答应他……”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是九死一生，但还有一线生机。”

他指向那块黑木令牌：“这是我的‘门路’。‘暗流商会’，一个在阴影里讨生活的组织，专做那些不能见光的买卖。信誉……勉强可靠。南方，尤其是威尼斯和奥斯曼那边，他们能搭上线。”

他看向我，目光复杂：“你刚才的急智，赌对了方向。阿卜杜勒要的是‘干净’的渠道，而不是立刻要我们的命。他手里的货，烫手程度恐怕远超想象，否则不会冒险深入柏林来找我们这种‘有官方背景’的小卒子当白手套。这既是催命符，也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护身符。”

“那批货到底是什么？” 李尔忍不住问。

“不知道。” 刘嘉诚摇头，“但能让巴巴里海盗如此急切，甚至不惜威胁本地‘暗流’成员的我，绝对不是什么丝绸香料！可能是违禁的军械，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私藏’，甚至可能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凝重说明了一切。

他拿起阿卜杜勒留下的一个粗糙的信物——一枚染着可疑暗红色的鲨鱼牙齿吊坠。“今晚子时前，把销货的方案和人名交给他们码头的人。我会动用‘暗流’的关系，找一个足够贪婪、背景也足够硬的南方买家，最好是能压住风浪的奥斯曼豪商。同时……”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必须弄清楚那批货到底是什么！这决定了我们是在刀尖上跳舞，还是直接跳进了火坑！张喆、李宜桦，你们身手好，想办法混上三号驳船，看清油布下面盖着什么！李尔，你跟我一起，去联系‘暗流’在南方的眼线！”

他最后看向我，将那块黑木令牌推到我面前：“至于你……拿着这个。你是他们现在‘认可’的接头人。稳住阿卜杜勒的人，争取时间。记住，在鲨鱼面前，示弱和强硬都可能是死路，唯有让他们觉得你‘有用’，而且‘可控’，才有一线生机。”

杂货铺的后堂，从血腥的角斗场，瞬间变成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棋局。国王的赏赐、海盗的赃物、神秘的“深海之锚”、阴影中的“暗流商会”……无数条看不见的线交织缠绕，而我们这几个小小的杂货商，被命运粗暴地掷入了漩涡的中心。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彻底暗了下来。柏林城的万家灯火在远处闪烁，却照不进这间弥漫着阴谋与血腥气息的斗室。子时的钟声，如同丧钟的倒计时，正在步步逼近。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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