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诚那声“开战!”的嘶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灰海鸥”号船舱内压抑到极致的凶悍之气。张喆和李宜桦如同出闸的猛虎,扑向底舱。沉重的木箱被撬开,里面不是木材,而是他们压箱底的保命家伙——几把保养良好的钢弩,数十支闪着寒光的精钢弩箭,几柄开了血槽的短剑,甚至还有两杆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沉重但威力巨大的早期火绳枪,以及分量不多的火药和铅弹。
李尔手忙脚乱但动作飞快地分装着火药,牙齿都在打颤,眼神却异常专注。刘嘉诚则快速检查着每一件武器,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狠厉。我拔出腰间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因震惊而混乱的头脑稍稍冷静。七班!林薇!他们看到了!奥斯曼人随时可能登船!阿卜杜勒的阴影也从未远离!战斗,似乎成了唯一的结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船舱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铁锈味和绝望的汗水味。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港口远处的喧嚣隐隐传来,更衬得我们这艘小船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孤岛。
然而,预想中的奥斯曼士兵或凶神恶煞的海盗并未立刻出现。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船舷边!
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带队巡逻过去的七班班长——林薇!
她只身一人,深蓝色的制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没有携带那显眼的连发弩,只有腰间那把短刀。她动作快得惊人,一个轻巧的翻身就落到了甲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那双冷静的眼眸瞬间锁定了船舱入口,也锁定了从舱口缝隙中警惕望出的我们!
“谁?!” 张喆低吼,弩箭瞬间对准了舱口。
“别动手!” 刘嘉诚按住张喆的手臂,死死盯着林薇,声音嘶哑,“七班的林薇?你想干什么?”
林薇的目光扫过船舱内如临大敌、武器在握的我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静。她无视了指向她的武器,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用清晰而平静的中文说道:“张伊万,一班。柏林杂货铺。阿卜杜勒的鲨鱼齿。还有……你们底舱里那股子新大陆黄金和泥土混合的、独特的臭味。”
**轰!**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她全知道了!她不仅认出了我们,甚至还知道船上有什么!
船舱里的气氛瞬间紧绷到极点!所有人的武器都对准了她!刘嘉诚眼中杀机毕露!
“你想告密?向你的奥斯曼主子邀功?” 刘嘉诚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薇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绝不是笑容,而是一种混合着嘲讽和悲凉的弧度:“主子?不。我们是‘神机营’,是海雷丁手里最好用、也最需要防备的刀。他看中我们造的弩,看中我们训练人的效率,但从不信任我们这些‘异教徒’。我们在这里,不是效忠,是求生,是……等待时机。”
她的话石破天惊!七班并非心甘情愿为奥斯曼效力,而是被裹挟、被利用,同时也在蛰伏!
“时机?” 我抓住了关键词,心脏狂跳。
林薇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我们每一个人:“从看到张伊万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时机可能来了。能让一班的人,冒险穿越地中海,带着巴巴里海盗的信物和……”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种级别的烫手货,出现在海雷丁刚征服的老巢,你们背后牵扯的麻烦,绝对大到难以想象!这麻烦,或许就是打破这牢笼的契机!”
她向前一步,无视了几乎顶到她胸口的弩箭,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我,那批货到底是什么?你们到底卷入了什么?还有,柏林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暗流商会’的黑木令在你身上?张伊万,你们一班,是不是已经和‘深海之锚’或者多利亚家族搭上了线?”
她的洞察力令人心惊!瞬间点破了我们与拓尔德、与暗流、甚至可能触及“深海之锚”的联系!
绝境之中,信任成了唯一的赌注。刘嘉诚眼神剧烈挣扎,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同学”身份最后的一丝希望压倒了一切。他深吸一口气,用最简练的语言,将我们如何卷入阿卜杜勒的威胁,如何发现阿兹特克圣物,如何被西班牙追杀,以及柏林与拓尔德·多利亚的纠葛,还有贝利总督带来的“马格里布统一”的噩耗,和盘托出!
“……所以,我们走投无路了!货在船上,是催命符!奥斯曼和海盗都想要我们的命!” 刘嘉诚最后嘶声道,眼中布满血丝。
林薇静静地听着,脸上古井无波,唯有那双眼睛,越来越亮,如同寒夜中的星辰。当听到“阿兹特克圣物”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听到“马格里布统一”的真相(海雷丁的铁腕统治)和贝利总督的宣言时,她嘴角那丝嘲讽更浓了。
“统一?” 林薇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是征服!是掠夺!是更残酷的压迫!海雷丁需要阿尔及尔作为基地,需要这里的港口和人力为他劫掠基督教世界服务。他扶植听话的傀儡,打压本地有威望的家族和部落长老,征收重税,强征壮丁!马格里布人,无论是阿拉伯人还是柏柏尔人,对这位‘解放者’的怨恨,早已如同地底的岩浆,只缺一个爆发的出口!”
她猛地看向我们,眼中燃烧起一种我们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炽热的火焰:“你们带来的,不只是麻烦,是火种!是足以点燃整个马格里布反抗烈焰的火种!阿兹特克圣物?那是能动摇西班牙殖民根基、甚至引发新旧大陆信仰冲突的禁忌之物!它的价值,足以让任何想挑战奥斯曼和西班牙霸权的势力疯狂!而你们一班,还有我们七班掌握的技术和在这几个月里渗透了解的情报和人脉……再加上这被压迫到极点的土地!”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如同宣告:
“**时机到了!不是苟活,是反击!是起义!**”
林薇的行动力惊人。接下来的几天,在“神机营”身份的掩护下,她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高效地运转起来。
* **联络火种:** 她通过七班建立的隐秘渠道(利用维修武器、训练新兵等机会),联系上了几位被海雷丁打压、心怀怨恨、在本地部落和城市底层中拥有巨大威望的阿拉伯贵族和柏柏尔部落长老。其中最关键的一位,是年迈但智慧深沉的柏柏尔大长老哈姆迪,他的家族世代生活在阿特拉斯山脉,对奥斯曼的强征暴敛深恶痛绝。林薇展示了我们带来的、一枚阿兹特克金币和一小块黄金面具碎片(由刘嘉诚忍痛割舍),作为“国际支持”和“巨大资源”的象征,并描绘了一幅联合反抗、驱逐外敌、建立自治家园的蓝图。哈姆迪浑浊的眼中,燃起了久违的火焰。
* **技术核心:** 七班成了起义的“兵工厂”和“教官团”。他们利用海雷丁提供的资源,在秘密据点里日夜不停地改造、生产更多更精良的连发弩和特制弩箭。张喆、李宜桦等一班有战斗经验的人,则被林薇安排,在哈姆迪长老的掩护下,潜入山区和城市贫民区,训练那些满腔仇恨、渴望自由的马格里布青年,传授基础的格斗技巧和弩箭使用方法。李尔的工科知识也被利用起来,指导制造简易的燃烧瓶(油脂+布条)和陷阱。
* **情报与网络:** 刘嘉诚的“暗流商会”身份和拓尔德·多利亚那条若有若无的线,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通过林薇掌握的奥斯曼内部信息渠道和刘嘉诚冒险启用的“暗流”紧急联络点(设在阿尔及尔一个犹太商人处),一则加密的信息被紧急送往了热那亚——信息隐晦地提到了“马格里布的朋友需要帮助以对抗共同的敌人”,并附上了“深海之锚”的部分纹路(拓尔德的那块令牌纹路)作为某种信用背书。同时,一则关于“阿尔及尔港有异常庞大的、来源可疑的黄金储备”的“流言”,被巧妙地散播出去,目标直指西班牙的情报网。
* **煽风点火:** 阿兹特克圣物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林薇利用奥斯曼内部对“异教珍宝”的好奇和贪婪,以及海雷丁麾下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巧妙地让“有一批来自新大陆、价值连城的异教圣物被私藏在阿尔及尔,可能属于海雷丁的秘密宝藏”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消息极大地刺激了本就被压迫的马格里布人,也引起了奥斯曼中下层军官和士兵的觊觎和内部猜疑。
星星之火,在高压下迅速蔓延。哈姆迪长老的部落率先在山丘上举起了反抗的旗帜,袭击了奥斯曼的征税队和补给线。消息如同野火,点燃了阿尔及尔周边城镇和乡村积压已久的怒火!被强征的民夫反戈,城市贫民区的巷战爆发!起义的口号——“为了自由的土地和信仰!”(用阿拉伯语和柏柏尔语呼喊)——响彻云霄!
林薇判断时机成熟,果断带领她掌控的“神机营”核心成员(约五十人,装备最精良的连发弩)以及一批训练好的马格里布骨干,突袭了阿尔及尔港的军械库!七班制造的连发弩在近距离巷战中展现了恐怖的杀伤力,密集的弩箭风暴瞬间压制了守卫的奥斯曼火绳枪兵!军械库被成功夺取!大量武器(主要是传统的刀剑长矛,但也有部分火绳枪和火药)被分发给嗷嗷待哺的起义民众!
**起义!如同燎原的烈火,在奥斯曼帝国刚刚“统一”的马格里布心脏地带——阿尔及尔,猛烈地爆发了!**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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