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史诗

绘图工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薇、王静、李想、赵雷围在陈老师冰冷的遗体旁，目光都聚焦在王静刚刚完成的、那张令人窒息的“阿尔法仓库灾难预警图”上。画中废弃风车磨坊下方，象征着潮湿渗水的深蓝色墨迹如同蔓延的毒液，侵蚀着标注“火药桶”的恐怖堆积，裂缝在象征地基的土黄色块上蛛网般扩散。整幅画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即将爆发的毁灭感。

“来不及画更多解释了。”张薇声音嘶哑却坚定，“李想，佩德罗神父那边？”

李想脸色苍白地点点头：“他…他答应了。说晚祷后在教堂侧门等我，听我‘告解’。他很惊讶，但听到‘上帝警示’、‘多人性命’，答应保密。”

“好。”张薇深吸一口气，“王静，你带上这张图，跟李想一起去！这是最直观的证据。赵雷，你留下…守着老师。”她看向赵雷，眼神复杂，“尼德兰人那边…我去。”

“你一个人？！”赵雷和王静同时惊呼。

“人多了反而危险。我需要他们看到‘诚意’，也需要…时间。”张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优先确保这张图送到神父手里！这是老师用命换来的机会！”

**分头行动：祈祷与对峙**

* **教堂侧门的微光：** 夜色笼罩军营，寒风刺骨。李想和王静裹紧单薄的囚服，如同幽灵般溜到军营小教堂的石头侧门。佩德罗神父已在那里等候，昏暗的提灯映照着他忧虑的脸。李想用尽可能虔诚和急切的语气，快速复述了陈老师“临终预见”的“神启”——关于“阿尔法仓库”的致命隐患。当王静颤抖着展开那幅墨迹淋漓的灾难预警图时，神父倒吸一口冷气！画面上直观的危机冲击力远超任何语言描述。潮湿、裂缝、堆积的火药桶…触目惊心！

“仁慈的主啊…”佩德罗神父在胸前划着十字，脸色煞白，“这…这位置…圣米歇尔…废弃风车…天啊，那里确实存放着…”他猛地抓住李想的胳膊，“你们确定？！”

“神父，这是用生命换来的警示！求您，立刻告诉能阻止它的人！否则…否则所有人都会被炸上天！”王静带着哭腔，指向画中那即将崩溃的磨坊。

佩德罗神父看着两个年轻人眼中绝望的恳求，又看看那幅仿佛带着不祥预兆的画，一咬牙：“跟我来！直接去找唐·阿尔瓦罗大人！只有他能最快调动人手！”他不再犹豫，带着两人匆匆消失在通往指挥部方向的阴影中。

* **“老橡树”下的寒风：** 与此同时，张薇独自一人来到约定地点。那个尼德兰联络人如鬼魅般出现，脸上带着不耐烦：“你们的‘画匠’呢？东西呢？”

张薇挺直脊背，直视对方，用这段时间苦练出的、带着口音却清晰的西语回答：“没有情报。我们不画。”

“什么？！”联络人眼中瞬间爆出凶光，手按上了腰间的匕首，“耍我？！”

“听着！”张薇毫不退缩，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冷静，“给你们画车队情报，我们立刻会被西班牙人绞死，你们所谓的‘接应’根本来不及！你们只是想用我们的命换一次袭击的成功！这不是合作，是谋杀！”

“哼，东方女人，伶牙俐齿！”联络人冷笑，“不画？那你们就等着在这里烂掉吧！或者…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们的异教神？”他逼近一步，匕首寒光闪烁。

张薇的心脏狂跳，但脸上竭力保持镇定：“杀了我，你们就彻底失去接触我们的机会。我们不是没有价值。我们知道西班牙人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足以让整个前线震动、甚至改变战局的秘密！比一支补给车队重要得多！”

联络人动作一滞，狐疑地盯着她：“什么秘密？”

“现在不能告诉你。”张薇强撑着，“除非你们能证明，有足够的力量和诚意，在我们提供这个秘密后，确保我们所有人安全离开西班牙人的控制区，并给予我们真正的庇护和自由！否则，这个秘密将和我们一起埋葬在这里，对你们毫无用处！” 她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也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缘。她在赌，赌尼德兰人对“巨大秘密”的贪婪和对西班牙人内部情报的渴望，能压过他们立刻灭口的冲动。

**“阿尔法仓库”：千钧一发**

佩德罗神父带着李想和王静，不顾卫兵阻拦，强行闯入了唐·阿尔瓦罗的指挥部。后勤总管正在烛光下审阅文件，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激怒。

“神父！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

“大人！看这个！上帝降下的警示！关乎上千条性命！”佩德罗神父不等他说完，一把将王静的灾难预警图拍在桌上！

唐·阿尔瓦罗的怒斥卡在喉咙里。他的目光落在画面上——那精确描绘的废弃风车磨坊、那象征性的“阿尔法”标记（他认得这个内部代号！）、那触目惊心的渗水裂痕和堆积的火药桶！后勤官的本能让他瞬间理解了画面的含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仓库里存放着多少为春季攻势准备的致命火药！

“圣米歇尔…风车磨坊…”唐·阿尔瓦罗的声音都变了调，“消息来源？！可靠吗？！”

“是…是一位虔诚者临终前的预见…”佩德罗神父急促地说。

“是陈老师！用命换来的！”王静忍不住喊道。

唐·阿尔瓦罗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李想和王静惊惶的脸，又死死盯住那幅画。画作本身的直观冲击力，加上内部代号“阿尔法”的印证，让他瞬间相信了七八分！他猛地站起，一把抓起桌上的铃铛疯狂摇动！

“卫兵！紧急集合！立刻！目标圣米歇尔废弃风车磨坊！通知守卫小队最高警戒！疏散周围所有人员！快！！”他的吼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果那个仓库真如画中所预示的爆炸…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春季攻势泡汤，整个前线士气将崩溃，他作为后勤总管难辞其咎！

马蹄声、号令声瞬间撕裂了军营的寂静。一支精锐的骑兵小队在唐·阿尔瓦罗亲自带领下（他不敢将如此大事假手他人），风驰电掣般冲出军营，扑向西北方阴沉的夜幕。

**惊雷与余波：画笔的代价与生机**

当唐·阿尔瓦罗的队伍如同旋风般赶到圣米歇尔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冰凉！

废弃风车磨坊在夜色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守卫小队果然如陈老师听说的那样松懈，只有几个哨兵在打盹。更可怕的是，靠近磨坊地基，能清晰地听到地下传来水流汩汩的声音！一个老兵打着火把凑近磨坊石墙底部——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缝正在渗出浑浊的水！而地窖入口处，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硝石气味扑面而来！一切都与画中描绘的险境惊人地吻合！

“所有人！撤出来！立刻！！”唐·阿尔瓦罗声嘶力竭地吼叫，“堵住渗水口！加固地基！搬运火药！快！！”

士兵们如梦初醒，惊恐地行动起来。地窖里堆积如山的火药桶被小心翼翼地、争分夺秒地向外转移。泥水混合着士兵的汗水，在寒冷中迅速结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唐·阿尔瓦罗站在寒风中，看着眼前混乱而危险的场面，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那张及时送达的、震撼人心的预警图，再拖上一两天…甚至几个小时…这里将会变成怎样的人间地狱！那个东方老画匠（他以为陈建国是情报来源）…还有那个画画的姑娘…救了他的命，也救了成百上千人的命！

当最后一桶火药被安全转移，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险情基本排除，但隐患依然存在，需要大规模整修。唐·阿尔瓦罗疲惫不堪，但心有余悸。他回到指挥部时，天色已大亮。佩德罗神父、李想和王静还在惴惴不安地等待。

唐·阿尔瓦罗的目光落在王静身上，复杂难明。他挥挥手，示意卫兵先带神父去休息（并封口）。然后，他盯着王静和李想，沉默了许久。

“你们…救了很多人的命。包括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那份‘谏言书’…我现在明白了，你们或许不是恶意，只是…愚蠢的天真。”他顿了顿，“但你们的画笔…确实有特别的力量。那份预警图…画得很好。非常…有效。”

就在这时，一个卫兵急匆匆进来报告：“大人！军营外发现一个尼德兰探子的尸体！死于匕首！身上有…有这个！”卫兵递上一块沾血的、画着粗糙问号和被锁链之手的碎布片——正是王静之前藏在身上的“佛兰德真相”之一！

张薇的计策成功了，但也暴露了！尼德兰人显然认为他们彻底背叛，并进行了报复性的灭口（杀掉了联络人，并留下警告）！军营里出现了尼德兰探子被杀的事件，必然会引起严查！

唐·阿尔瓦罗看着那块带血的碎布片，又看看脸色惨白的王静和李想，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深邃。他瞬间想通了很多事：这些东方人接触过尼德兰人！他们拒绝为尼德兰人服务，却选择用画笔向他预警了一个可能毁灭一切的危机！他们身处漩涡中心，价值与危险并存。

“宗教裁判所的眼线很快就会嗅到血腥味…”唐·阿尔瓦罗喃喃自语，手指敲击着桌面，做出了一个决定。

几天后，一份来自佛兰德军团后勤总管的“特别报告”和几张“技术性图纸”（包括那份灾难预警图的复制品），连同对一群“有特殊绘图才能的东方异教徒”的处理建议，被密封在信匣中，由信使快马送往塞维利亚总督府，并抄送王室财政委员会。

报告的核心内容是：

1. **预警之功：** 详细描述了“阿尔法仓库”危机的发现和化解过程，重点强调了那份“直观、高效、堪比军事地图”的灾难预警图的关键作用，以及绘图者（隐去了谏言书的不快）的专业价值。

2. **危险处境：** 指出绘图者因才能被尼德兰间谍盯上并遭遇报复，同时宗教裁判所可能因其“异教徒”身份和过往（谏言书）追究，继续留在佛兰德前线极其危险且浪费其“特殊才能”。

3. **“废物利用”建议：** 鉴于其绘图才能对殖民地开发（绘制精确地图、资源分布图、港口图）有潜在价值，且远离欧洲战场和宗教裁判所核心区风险较低，建议将这批“东方绘图匠”**流放至新西班牙总督区（墨西哥）**，在严密监视下，为王国在新大陆的统治和资源勘探服务，直至终老。这既是对其预警之功的“宽大处理”（免于火刑或苦役至死），也是对其才能的“合理利用”。

**驶向未知的“新世界”**

塞维利亚的批复很快下达：同意。

于是，在佛兰德泥泞的早春，23动画班残存的成员（张薇、王静、李想、赵雷等十几人），带着失去陈老师和几位同学的悲痛，带着对未来的无尽迷茫，再次被押上了囚船。这一次，航向不再是地狱般的战场，而是波涛汹涌的大西洋彼岸——西班牙帝国在新大陆的财富之地，墨西哥。

船舱里，王静抱着她偷偷保存下来的、陈老师用过的磨秃的炭笔和那本染血的速写本。张薇望着逐渐远去的、阴霾笼罩的欧洲海岸线，眼神复杂。画笔让他们坠入深渊，画笔也曾点燃微弱的烛火，最终，画笔又成了他们绝境求生的“船票”。新西班牙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是新的牢笼？还是另一片充满未知与可能的广阔“画布”？历史的洪流裹挟着这几个渺小的异乡灵魂，冲向了充满香料、黄金、征服与血泪的新大陆。而他们的画笔，注定将继续在这新旧世界碰撞的史诗中，留下无人知晓却无法磨灭的墨痕。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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