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天策解困

言若森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身后的八位天策卫副统领同时拔刀，玄铁打造的刀身在黑雾中反射出冷冽的寒光，整齐划一的拔刀动作带起凛冽的气劲，竟将周遭翻滚的魔气硬生生逼退了半尺。

副统领们铠甲上的“天策”二字在昏暗里泛着暗金光泽，多年沙场磨砺出的肃杀之气，让魔宗众人的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那身披银甲的女孩已快步穿过碎石堆，走到殷长歌身边，她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眉峰微扬时带着几分锐色，眼波流转间却藏着细腻，正是天策卫八大副统领江岳之女江晚吟。

不久之前，玄霄山下发生屠村命案时，江晚吟猜想可能与玄霄道长有关，殷长歌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师傅，为了阻止事态发展，江晚吟下山找到父亲江岳寻求帮助，经探查发现魔宗踪迹，才带人上山相助。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殷长歌，指腹触到少年肩头黏腻的血污时，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三年前沙罗镇初遇时，这少年还是个会脸红的小道士，如今却满身伤痕，眼底蒙着化不开的痛楚。

“别说话，先疗伤。”

江晚吟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她从怀中掏出锡制药盒，倒出三粒莹白的丹药，撬开殷长歌的牙关喂进去，又撕下自己的战袍下摆，动作利落地为他包扎肩头的伤口。

布条缠绕时她特意放轻了力道，目光扫过瘫坐在地的玄霄道长时，眉头紧紧蹙起——老道赤红的瞳孔中虽褪去些许暴戾，却仍有黑雾盘踞，那魔性如附骨之疽，显然已侵入骨髓。

荒九幽看着突然出现的天策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与言若森交手多次，每次都讨不到便宜，这男人修炼的“浩然正气诀”正是至阳至刚的功法，天生便是魔气的克星。如今对方带着八位副统领现身，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显然是有备而来。

“言若森，你当真要插手我魔宗与这些人的恩怨？”

荒九幽的手指在袖中暗暗掐诀，悬在半空的血月幡光芒再次变得浓郁，血色纹路如活蛇般游走，“三年前沙罗镇结下的旧账，本座还没有找你算，今日又想阻我？”

“只要在大夏境内动武伤人，就与我天策卫有关，何况你纵容下属，屠戮无辜百姓，陈兵玉阳关外，乃是对大夏朝廷的挑衅，这些已不再是个人恩怨。”

言若森缓步上前，腰间的佩剑“惊蛰”尚未出鞘，气势却已如出鞘利剑般锋锐，“荒九幽，你身兼魔宗宗主与西域圣主之位，妄动兵戈，已让西域与中原关系剑拔弩张。陛下念及边境数十万百姓安危，才暂未深究，你今日却又在玄霄观大开杀戒，当真以为朝廷不敢动你？”

“哈哈哈！朝廷？”

荒九幽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废墟中回荡，惊起几只藏在石缝里的夜枭，“如今大夏朝廷内忧外患，面对其他三国已无余力，你觉得我还会怕吗！”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留下吧！”言若森神情严肃，身后的几位统领也随时准备出手。

随着他话音落下，身后那佝偻身躯的老妇缓缓摇动手中铜铃，清脆的铃声本该悦耳，此刻却带着诡异的韵律，仿佛无数根细针钻进人的识海。

废墟中那些本已被唐斩击溃的鬼影竟再次凝聚，只是这次的鬼影眼中多了丝诡异的红光，动作也变得更加迅捷，嘶吼着扑向最近的天策卫副统领。

那皮肤幽蓝的大汉发出一声咆哮，双拳猛砸地面，裂开的石缝中冒出刺骨的寒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凝结出冰晶，竟将顾玄心挥出的霜魄剑气冻在半空，咔嚓一声碎裂成冰碴。

黑袍人手中的镰刃突然化作两道黑影，贴着地面滑行，悄无声息地射向言若森的后心，正是魔宗护法死魂阴诡的“影杀术”。

却见言若森身后两位副统领同时转身，长剑交叉成盾，叮的一声脆响将镰刃弹开，剑身上流转的浩然正气让镰刃发出痛苦的嘶鸣，黑气蒸腾间竟短了寸许。

“动手！”

言若森一声令下，八位副统领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江晚吟将殷长歌安置在相对安全的断墙后，翻身上前时，腰间的长鞭已化作一道银蛇，精准地冲向了老妇手中的铜铃。

那老妇没想到这女娃娃出手如此之快，急忙运起魔气拉扯，却被鞭身上传来的罡气震得虎口发麻，铜铃险些脱手。

“言若森的雷魂鞭！你个小女娃，实力比上次见面倒是精进不少！对付我可还差的远呢！”面对女子的攻击起初她没有在意，一交手才吃了对方武器的亏。

“老妖婆，上次假死脱身，让你捡了一条性命。不躲起来安享晚年，又出来兴风作浪，是嫌命长吗？”

唐斩拄着惊鸿刀喘息，半边身子的幽蓝火焰虽已被金光压制，经脉却如被万蚁啃噬般疼痛。他看着与荒九幽对峙的言若森，突然想起三年前沙罗镇的那一战，正是这位天策卫统领从天而降救了他们，如今再一次被他所救。

“唐斩，你还能战吗？”言若森的声音隔空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唐斩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死不了。”

他猛地握紧惊鸿刀，刀身的金色流光再次暴涨。刚才与荒九幽的对决让他彻底摸清了这把神兵的脾性，那些在识海中翻腾的杀戮画面，此刻竟化作了清晰的刀招——那是初代魔宗宗主的毕生所学，正通过刀魂一点点传授给他，刀身在他掌心轻轻震颤，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共鸣。

荒九幽见唐斩气息回升，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知死活！”

他突然身形一晃，化作三道残影，两道直扑言若森，真身却绕到侧面，爪尖的魔气凝聚成三寸长的黑芒，显然是想先除掉这个能驾驭惊鸿刀的变数。

“你的对手是我！”

言若森岂会让他得逞，腰间的惊蛰剑终于出鞘，一道璀璨的金光如银河倒泻，精准地斩向荒九幽的后颈，剑风劈开黑雾，露出后面狰狞的石壁。

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荒九幽被迫回身抵挡，双爪与剑刃碰撞，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他只觉一股沛然正气顺着爪尖涌入体内，如烈火烹油般灼烧着经脉，震得他气血翻涌，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三步，喉头涌上腥甜。

“浩然正气诀果然厉害。”

荒九幽舔了舔唇角的血迹，眼中却燃起更盛的战意，“但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他突然双手结印，血月幡在空中剧烈旋转，洒下的血光竟化作无数细小的血针，密密麻麻地射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天策卫副统领们纷纷挥刀格挡，刀光织成密不透风的屏障；顾玄心则以霜魄剑凝聚出冰墙，寒气让血针在空中凝结；唯有唐斩因伤势未愈，动作慢了半分。

就在血针即将穿透他心口的刹那，玄霄道长踉跄着挡在他身前。

老道枯瘦的手掌挥出残余真气，将大部分血针震偏，却仍有数枚没入肩头，鲜血顺着他的道袍渗出来，在尘土里洇开小小的红痕。

他赤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清明，看向不远处的殷长歌，嘶哑道：“长歌……护好自己和其他师兄弟……莫要学师父……”

“师父！”殷长歌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江晚吟按住肩膀。女孩的掌心温热而有力，她低声道：“别乱动，你现在出去只会让他们分心。”

言若森趁荒九幽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惊蛰剑化作一道金虹直刺其心口，剑势却在距其寸许处骤然停住——荒九幽黑袍下突然涌出浓郁的黑雾，黑雾中隐约浮现出西域诸国的图腾印记，龟兹的飞天、楼兰的胡杨、于阗的玉佛……三十六个图腾在黑雾中缓缓旋转，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言若森，你敢杀我？”

荒九幽冷笑，黑雾中的图腾印记愈发清晰，几乎要挣脱雾气的束缚，“我乃西域圣主，受三十六国拥戴。你若杀我，西域铁骑三日内便会兵临玉阳关，到时候大夏边境烽火连天，河西走廊千里沃野尽成焦土，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言若森眉头紧蹙，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剑身在他掌心轻鸣，似在催促他刺下去。他身后的副统领赵虎低声急道：“统领，不可犹豫！此獠乃魔宗魁首，今日不除，必成大患！”

言若森厉声斥道，剑尖缓缓收回，“他若死在这里，便是死在中原腹地，西域便有了名正言顺的开战借口。陛下正忙于整顿吏治，推行新税法，边境绝不能出乱子。你可知一旦开战，河西百姓要多流多少血？”

荒九幽见状发出桀桀怪笑：“天策卫统领果然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况且你们也不一定有把握留下我，今日不妨就此作罢！”

他深深看了眼唐斩手中的惊鸿刀，眼中闪过贪婪与不甘，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走！”

老妇与蓝皮大汉等人立刻跟上，黑雾卷起众人身影，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西方天际。

唐斩拄着惊鸿刀站直身体，不解地看向言若森：“为何放他走？刚才明明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他不仅是魔宗宗主，更是西域无冕之王。”

言若森收剑回鞘，剑入鞘的瞬间，他肩膀微不可察地垮了一下，声音沉了几分，“杀了他容易，只需一剑。可引发的边境战乱会让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千里沃土变成战场。天策卫的职责是护佑天下苍生，而非只报江湖恩怨。”

江晚吟扶着殷长歌走上前，轻声道：“沙罗镇那次，不能杀他，没能彻底铲除魔宗余孽。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江湖事可以快意恩仇，可朝堂决策要权衡利弊。”

她看向唐斩的目光带着理解，“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这就是现实。”

“江湖事，江湖了。有朝一日，我会以手中的刀，亲手结束这一切！”

唐斩望着荒九幽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惊鸿刀，刀身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在安抚他躁动的心绪。他虽不懂朝堂制衡之道，却明白言若森话里的重量——有些战斗，从来都不止于刀光剑影。

言若森转身对副统领们吩咐：“张诚带两人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其余人与我护送玄霄道长和殷少侠回营疗伤。”

“是！”副统领们齐声应道，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

言若森走到唐斩身边，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惊鸿刀上，沉默片刻道：“沙罗镇一别，你成长了不少。这把刀认主，说明你心性与它相合，但也要当心刀中残魂反噬。”

“下次见面，无论他是魔宗宗主还是西域圣主，我都会亲手了结恩怨。”

唐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阳光正刺破黑雾，照在他带血的脸上，“到时候，我会让他明白，有些债必须用血来偿。”

言若森微微颔首：“他日若你需要助力，天策卫不会袖手旁观。但在此之前，你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打破这些桎梏。”

他看向东方天际，那里已泛起鱼肚白，“江湖路远，好自为之。”

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穿透黑雾，洒在满目疮痍的玄霄观废墟上。断墙残垣间，几株顽强的野草从石缝中探出头，沾着露水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江晚吟扶着殷长歌，少年正低头为玄霄道长喂药，老道虽仍昏迷，眉头却舒展了些许；顾玄心擦拭着霜魄剑上的血迹，剑身映出他沉静的侧脸；天策卫们正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将散落的兵器和遗物分类整理。

唐斩握着惊鸿刀，站在晨曦中，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刀身上的金色流光已渐渐平息，却在刃口凝聚成一点寒芒，如同沉睡的猛兽，等待着日后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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