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笑声在冰冷的服务器核心区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释放感,混合着颈侧监测仪尖锐的蜂鸣,构成了一曲荒诞至极的交响。她笑得弯下了腰,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滚落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这算什么?她用尽全力的一次“强制覆盖”,换来的不是愤怒,不是崩溃,而是首席工程师周屿深一脸茫然地、一本正经地分析他体内运行的“未知愉悦进程”?!
荒谬!太荒谬了!
周屿深依旧僵立在原地,金丝眼镜歪斜,眉头紧锁,如同一个超级计算机在全力解析一个颠覆物理定律的新现象。他看着林薇笑得浑身颤抖,看着她颈侧的监测仪红光疯狂闪烁(此刻的生理信号模型复杂度绝对突破天际),听着那刺耳的警报与她的笑声交织……他混乱的系统日志里,“困惑”模块的负载正在指数级飙升。
林薇终于笑累了,或者说,是监测仪持续的超高负荷警报让她生理上感到了不适。她喘息着直起身,抹去眼角的泪痕,脸颊依旧滚烫,但之前的破釜沉舟和愤怒已经被一种巨大的脱力感和哭笑不得取代。她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处于“非逻辑启动”状态、仿佛灵魂出窍的男人,无奈地、甚至带着点自嘲地开口:
“周工,您…您还好吗?” 她的声音还带着笑后的微喘和沙哑。
周屿深仿佛被她的声音从深度的内部检索中唤醒。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薇脸上,那茫然中混杂着巨大困惑的眼神,让林薇心头莫名一软。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回答“不好”或者“系统状态未知”,但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机器人执行指令般的迟滞感,抬起手,扶正了自己鼻梁上歪斜的金丝眼镜。
这个动作,让他找回了一丝往日的仪态,尽管眼神依旧混乱。
然后,他的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精准地落在了林薇颈侧那个还在顽固闪烁红光的监测仪上。警报声虽然因为林薇情绪的平复而略微降低了频率,但依旧持续。
“你的…生理指标…”周屿深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一种探究式的认真,仿佛在讨论一个亟待解决的技术难题,“…警报阈值…设置是否…合理?持续高负荷…对心血管系统…存在潜在风险…” 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似乎想更近距离地“诊断”那个发出警报的设备。
林薇:“……” 她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个男人!他的“未知愉悦进程”还在运行,他的核心逻辑刚被暴力覆盖,他居然还有心思关心她的“生理指标阈值”?!
“周屿深!”林薇忍无可忍,一把捂住颈侧的监测仪,试图物理屏蔽那恼人的红光和声音,“你能不能别管这个破玩意儿了!它响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周屿深再次困惑地歪了歪头,这个在他身上显得无比违和的动作让林薇呼吸又是一窒。他似乎在努力回溯导致林薇“生理指标混沌震荡”的因果链。“…触发源…是…我的存在…?” 他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费解的结论,“…或者…是…之前的…非授权访问事件(Unauthorized Access Event)?”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薇的嘴唇。
林薇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捂着监测仪的手更用力了。非授权访问事件?!他居然把他们那个惊世骇俗的吻定义为“非授权访问事件”?!
“闭嘴!”林薇恼羞成怒地低吼,感觉再跟他纠缠下去,自己真的要因为心跳过速进医院了。“我没事!我好得很!就是被你气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机房冰冷的空气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不行,不能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再待下去,不是他疯,就是她疯!她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报告我会按时发你!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林薇语速飞快地说完,转身就要逃离这个让她心跳爆炸、逻辑崩坏的“事故现场”。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等等。”
周屿深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的茫然困惑,也不是冰冷的命令,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迟疑的……挽留?
林薇脚步顿住,没有回头,但身体明显绷紧了。颈侧的监测仪似乎也感应到了新的紧张源,蜂鸣声又急促了几分。他还想干什么?!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和轻微的脚步声。周屿深靠近了。
林薇能感觉到他高大的身影带来的无形压力,以及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臭氧、冷金属和他本身清冽气息的味道。她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你……”周屿深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探寻式的犹豫,“…刚才的…行为…”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果然还是要清算那个“非授权访问事件”!她猛地转过身,准备迎接他的质问甚至怒火。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双依旧残留着红血丝、却不再茫然、反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情绪的眼睛。那里面有困惑,有探究,还有一种……林薇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笨拙的……求知欲?
周屿深的目光没有闪躲,直直地看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读取某种关键参数。他的喉结再次艰难地滑动了一下,似乎在组织一个极其困难的句子。
“那个…强制覆盖…”他斟酌着用词,每一个音节都吐得异常缓慢而清晰,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触碰一个极度不稳定的程序,“…它的…运行目的(Execution Purpose)…是什么?”
他问得极其认真,像一个刚接触人类行为学的AI,在试图理解一个完全不符合逻辑的指令。“是为了…证明…我的算法…狭隘?”他尝试着分析,“还是…为了…制造…系统混乱?”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不解,“或者…是某种…情感溢出处理协议(Emotional Overflow Handling Protocol)…的…极端形式?”
林薇彻底愣住了。运行目的?情感溢出处理协议?他……他竟然在试图用他的逻辑框架,去理解和定义她那个冲动之下、带着绝望和孤勇的吻?!
荒谬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但这一次,里面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心酸和……心疼?看着他努力用他仅存的、摇摇欲坠的理性去解析一个完全非理性的行为,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近乎孩童般的困惑和求知欲……
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那个吻的目的?那一刻,她只想覆盖他冰冷的定义,只想证明自己不是Bug,只想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也尝一尝失控的滋味……哪有什么运行目的?哪有什么协议?那只是一场由混乱、愤怒、绝望和……某种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强烈吸引所驱动的……本能!
她看着周屿深等待答案的、专注而困惑的眼睛,看着他紧抿的唇上那抹被自己咬出的、微不可察的红痕……一股巨大的冲动再次攫住了她。
去他的运行目的!
去他的协议!
这一次,她不再是执行“越界指令”的攻击者。
这一次,她只想给他一个……答案。一个他永远无法用算法推导出来的、活生生的答案。
林薇深吸一口气,眼中所有的羞恼、愤怒、无奈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和决心。她再次上前一步,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
周屿深身体瞬间绷紧,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却没有后退,只是带着更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像是在防备又一次“非授权访问”。
然而,林薇没有吻他。
她只是伸出了手,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指尖微微颤抖着,目标明确地探向周屿深衬衫的领口。
周屿深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呼吸停滞,目光死死盯着她靠近的手指,仿佛在监控一个高危的物理入侵。
林薇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周屿深衬衫最上方那颗紧扣着的、冰冷的金属纽扣上。
她的指尖很凉,纽扣更凉。
但触碰的瞬间,周屿深却感觉仿佛被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流击中,从领口瞬间窜遍全身!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如同过电般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深处瞬间掀起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惊涛骇浪!
她…她要干什么?!
解除物理安全屏障?!
执行更深入的“访问”?!
前所未有的混乱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带着巨大未知恐慌的期待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吞噬了周屿深刚刚艰难重建起的一丝逻辑防线!
林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剧烈震颤和瞬间飙升的体温。她抬起眼,迎上他惊涛骇浪般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着极致的混乱、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原始的、被冒犯却又被强烈吸引的挣扎。她的指尖停留在那颗冰冷的纽扣上,微微用力,却又没有真的解开。
她看着他眼中彻底爆发的、无法被任何算法定义的混乱风暴,看着他因为自己一个微小触碰而瞬间失控的反应,看着他完美表象下那个被彻底搅动、痛苦而鲜活的“人”……
然后,她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他紧绷的下颌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在他耳边轻轻地、一字一句地、如同输入一串最终的解码密钥,给出了她的“答案”:
“它的运行目的……”
“周屿深……”
“是让你这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冰冷机器……”
“亲自体验一下……”
“什么叫……”
“——”
“心、跳、过、速。”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按下了一个无形的核按钮。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不是爆炸。
是周屿深那只一直死死撑在冰冷控制台边缘的手,因为承受不住体内瞬间爆发的、无法承载的、彻底摧毁所有逻辑防线的“情感数据洪流”,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脱力般地重重砸在了坚硬的合金台面上!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精密仪器,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后背“咚”地一声撞在了身后高耸的服务器机柜上!金属柜体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靠在冰冷的机柜上,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彻底失去了焦距,瞳孔涣散,胸膛如同鼓风机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嘶声。汗水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黑发和衬衫的领口。那只砸在控制台上的手微微颤抖着,指关节因为刚才的撞击而泛红。
他像一座被内部超新星爆发彻底摧毁的太空堡垒,只剩下破碎的外壳和内部疯狂肆虐的、毁灭性的能量乱流。
强制覆盖(Force Overwrite)……深度完成。
非逻辑启动(Non-Logical Boot)……遭遇终极过载。
未知愉悦进程(Unknown Pleasure Process)……引发连锁反应。
情感溢出处理协议(Emotional Overflow Handling Protocol)……目标对象:周屿深。
处理结果:目标系统……彻底崩溃。
错误报告:核心过载,逻辑熔毁,伴随……持续、剧烈、无法解析的……心跳过速(Tachycardia)。
林薇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他领口纽扣的冰冷触感。她看着靠在机柜上、仿佛被彻底“玩坏”了的周屿深,看着他眼中那片象征着绝对理性彻底死亡的空白和混乱……颈侧的监测仪依旧在尖叫,但她已经听不见了。
她终于,成功地让这个坚信“算法里没有爱情”的首席工程师……
亲身体验到了……
什么叫……
心动到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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