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的梦后,谢承煜变了。
他依旧冷漠,对旁人甚至比从前更疏离,唯独对岑不闻,多了些不自知的异样。会在他俯身研墨时,目光贪恋地扫过他优美的颈线;会在他讲解策论时,偷偷数他说话时颤动的睫毛;会在他偶尔咳嗽时,下意识地绷紧神经,想递上一杯温水。
可这份异样,他藏得极好。少年早已学会用冷漠做铠甲,将汹涌的心事锁在眼底深处。
永熙十四年春,岑不闻偶感风寒,请假三日。这三日里,谢承煜坐立难安,翻书时总看错行,练字时笔锋发颤。第四日岑不闻归来时,虽面色仍带苍白,却依旧温和笑着:“让殿下久等了。”
谢承煜盯着他单薄的身影,喉间发紧,半晌才吐出一句:“下次病了,不必急着回来。”
岑不闻微怔,随即笑道:“殿下功课要紧。”
那日后,谢承煜开始画画。
他找了间东宫深处的闲置偏殿,辟成密室,不许任何人靠近。密室里没有金银玉器,只有一张画案,案上堆着颜料与画纸。每到夜深人静,他便独自躲在这里,借着月光,将脑海中反复描摹的身影落在纸上。
画岑不闻讲书时垂眸的侧影,笔尖悬在书页上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画他雪天里呵气暖手的模样,指尖泛着红,唇角噙着浅淡的笑;画他穿着月白睡袍晨起的模样,发间还带着未散的倦意……
画得最多的,是初见那日。雪落满肩的月白身影,站在殿门口,眉眼温润,像一道光撞进他孤寂的世界。
画纸一张张堆叠,密室的墙壁渐渐被填满。谢承煜看着满墙的画像,心里既有隐秘的欢愉,又有深沉的恐慌。他知道这是错的,是悖逆伦常的,可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目光追随的轨迹,控制不住夜里汹涌的念想,更控制不住提笔时,那份想将这人永远留住的冲动。
这日,岑不闻送来了新抄的《孙子兵法》,恰逢谢承煜被皇帝召去议事,内侍便引他去偏殿等候。路过那间密室时,一阵风卷着张画纸从虚掩的门缝里飞出,落在岑不闻脚边。
纸上是他的画像。
画的是他前日在廊下喂雪狮猫的模样,月白袖袍被风吹起,指尖轻点猫耳,眉眼弯着,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笔触细腻,连他袖口磨破的线头都画得清清楚楚。
岑不闻捡起画纸,指尖微微颤抖。
他不是没有察觉谢承煜的异样。少年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沉,偶尔的触碰会让他耳尖泛红,甚至有次他无意间撞见谢承煜对着他送的砚台发呆,眼底的执拗太过灼热。只是他总告诉自己,是少年人对师长的依赖,是自己多心了。
可这张画……
风又吹过,密室的门被吹得更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画像。岑不闻下意识地探头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满墙都是他。
从初见时的雪夜,到春日里的喂猫,从讲书时的专注,到病中的憔悴……五年光阴,无数个他自己都忘了的瞬间,全被细细描摹,画像角落都用极小的字标着日期,最早的那一张,正是永熙十三年的冬夜——他们初见的那一日。
岑不闻踉跄着后退,撞在廊柱上,画纸从手中飘落。他终于明白,谢承煜那些躲闪的目光、泛红的耳尖、紧绷的神经,全是因为什么。
这个冷漠的少年,藏了怎样一份汹涌而长久的心事。
“太傅?”谢承煜的声音从廊尽头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他议事归来,远远便看见那道月白身影。
岑不闻猛地回神,慌忙将地上的画纸踢到柱后,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只是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殿下回来了。”
谢承煜走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太傅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适?”
“无妨,许是风凉了。”岑不闻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月白的袍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谢承煜疑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密室的门在风里开合,满墙的画像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像一个再也藏不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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