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对角巷

塞尔温庄园的清晨，被一种刻意压抑的忙碌所笼罩。

阳光穿透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混合着期待与忧虑的凝重气息。距离收到霍格沃茨录取通知书已过去三天，塞尔温夫妇把“对角巷的采购之行”，定在了今日。

阿斯特莉亚·塞尔温站在自己卧室那面巨大的、镶嵌着繁复银框的落地镜前。镜中的少女，穿着一件样式极其简单、近乎朴素的晨衣，银白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后，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左眼睑下那颗幽蓝的泪痣，在晨光中如同凝结的露珠，无声地透出着淡淡的疏离。

艾米莉亚夫人站在她身后，指尖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将它们挽成一个精致却不显繁复的低髻，用一枚小巧的、镶嵌着月长石的银发卡固定。

“放松些，莉亚。”艾米莉亚夫人柔声说道，声音里藏着化不开的忧虑，“对角巷很热闹，但也很安全。摩金夫人是看着你父亲长大的老朋友，她会照顾你。”

阿斯特莉亚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平静地落在镜中母亲带着忧虑的蓝灰色眼眸上。

她理解母亲的担忧。

那些画面并未因时间而淡去，反而随着出发时刻的临近，愈发清晰地在心头萦绕。

——“像父亲告诫的那样，收敛所有可能引起窥探的特质。“

尤其是这颗泪痣，以及那无法控制的、偶尔会泄露天机的虚弱。

艾米莉亚夫人拿起一个精致的水晶小瓶，里面是散发着清冷月光花气息的魔法香膏。她用指尖蘸取极少量，轻柔地涂抹在阿斯特莉亚的太阳穴和手腕内侧。

“这个能帮你舒缓精神，保持清醒。”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它能略微模糊过于引人注目的魔法光辉。”

——“尤其是那颗泪痣。”

她需要隐藏。

这是一种温和的混淆咒，古老家族常用的小技巧，能让特定的魔力特征或过于独特的印记在旁人眼中变得不那么鲜明刺眼，如同蒙上一层薄纱。

阿斯特莉亚顺从地闭上眼，感受着那微凉的膏体带来的些许宁静。

当她再次睁开眼，镜中的泪痣似乎确实朦胧了一些，不再像一颗随时会坠落的星辰，更像是一抹遥远星云的投影，虽然依旧独特，却少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魔力冲击，让人看不出来什么。

“谢谢您，母亲。”她的声音依旧很轻。

艾米莉亚夫人拿起一件为今日出行特意准备的斗篷。斗篷并非霍格沃茨要求的黑色，而是选用了一种极其稀有、触感冰凉柔滑如流动水银的“秘银蚕丝混纺面料”，颜色是极浅的月白色，只在领口和边缘用更细密的秘银线绣着塞尔温家族徽章的暗纹——“盘绕星辰的银蛇”。

这件斗篷轻盈得几乎没有重量，却能提供恒定的温度调节，更重要的是，其材质本身蕴含的微弱魔力场，能进一步中和阿斯特莉亚身上可能逸散的特殊波动，形成第二道温和的屏障，是开学前特意为阿斯特莉亚设计的。

艾米莉亚夫人小心地将斗篷披在女儿肩上，仔细地系好领口的银扣。秘银蚕丝的光泽与阿斯特莉亚的银发完美融合，使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月晕之中，气质愈发清冷出尘，却也更加难以接近。

“记住你父亲的话，”艾米莉亚夫人最后整理了一下斗篷的下摆，看着女儿的眼睛，郑重地叮嘱，“谨慎，莉亚。”

“马尔福家的男孩……卢修斯，他今天可能也会在对角巷。”

“他代表马尔福家族，礼貌周全，但……”

她斟酌着词句，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还有其他神圣贵族的继承人…塞尔温不需要你牺牲自己。”

“保持距离，保持塞尔温的矜持。”

阿斯特莉亚再次点头。

“我明白，母亲。”

下楼时，卡西乌斯·塞尔温已经等在了门厅。他穿着剪裁完美的墨绿色旅行长袍，手里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黑曜石的蛇头手杖，神情一如既往的威严冷峻。

看到女儿被那件秘银蚕丝斗篷包裹的身影，他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尤其是在她朦胧了许多的泪痣位置，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艾米莉亚夫人的安排。

“幻影移形会直接抵达破釜酒吧后巷。”卡西乌斯的声音没有起伏，如同下达指令，“跟紧我，阿斯特莉亚。”

“对角巷的喧嚣，不是塞尔温庄园的花园。”

家养小精灵蒂娜紧张地绞着手指站在一旁。卡西乌斯伸出手臂，阿斯特莉亚轻轻挽住父亲坚实的小臂。艾米莉亚夫人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

下一刻——

“幻影移形。”

一股强大的挤压感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被塞进了一根狭窄冰冷的橡胶管。阿斯特莉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胃部一阵翻搅。

短暂的黑暗和窒息感后，双脚猛地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灰尘、劣质啤酒和某种难以言喻魔法生物气息的、浑浊而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取代了塞尔温庄园清冽的空气。

耳边响起的是与庄园截然不同的嘈杂——模糊不清的交谈声、粗犷的大笑、杯盘碰撞的叮当响，还有隐约传来的古怪歌声。

阿斯特莉亚睁开眼，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适应着这里光线和气味。

他们站在一条狭窄、阴暗、堆满废弃木桶和垃圾的小巷里。前方不远处，一扇破旧的木门上方，挂着一个歪歪扭扭、油漆剥落的木头招牌，上面画着一个破釜烂盆——

破釜酒吧。

与她想象中魔法世界的瑰丽入口相去甚远。

卡西乌斯挺直脊背，用手杖轻轻点了点地面，仿佛要拂去沾染的灰尘，然后带着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酒吧内的景象更加拥挤喧嚣。

光线昏暗，烟雾缭绕。穿着各式各样古怪袍子的巫师们挤在油腻的木桌旁，大声谈笑或低声密语。几个长相奇特的生物（可能是妖精或别的什么）在角落里掷骰子。酒吧老板汤姆，一个头发几乎掉光、牙齿也所剩无几的老头，正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拭着吧台。

当阿斯特莉亚·塞尔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酒吧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吃惊、探究、炽热、怀念、激动？……”

这些目光如同实质的触手，瞬间缠绕在阿斯特莉亚身上。

卡西乌斯对此视若无睹，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扫帚，所过之处，那些肆无忌惮的打量纷纷收敛或移开。他带着阿斯特莉亚，目不斜视地穿过拥挤的酒吧。

阿斯特莉亚垂着眼帘，尽量忽略那些黏着的视线和低低的议论声。

“塞尔温先生！尊贵的客人！”酒吧老板汤姆挤出一抹的笑容，试图上前搭话，眼睛却是专注地望向阿斯特莉亚这边。

他们带着难以忽视的视线仔细看看她，像是久别重逢的熟人般笼罩。

阿斯特莉亚静静地站在父亲旁边，对周围的一切并非陌生，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混杂在喧嚣中的不安预兆。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攥住了父亲手臂上的衣料。

卡西乌斯只是微微颔首，连一个音节都吝啬给予，径直走向酒吧后门那堵肮脏的砖墙。

他抽出魔杖，精准地在几块特定的砖块上敲击了几下——

随着一阵低沉的、如同石块摩擦的轰隆声，眼前的砖墙开始旋转、移动，如同一个巨大的拼图被无形的手解开。

一条宽阔、蜿蜒、由鹅卵石铺就的街道豁然开朗，展现在他们面前！

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驱散了破釜酒吧的阴霾。

高耸的、歪歪扭扭的彩色建筑挤在一起；挂着巨大坩埚招牌的魔药店橱窗里翻滚着五颜六色的魔药；魁地奇精品店的橱窗展示着最新款的光轮扫帚；猫头鹰邮局外挂满了装着各种猫头鹰的笼子；街道上空，各色猫头鹰和纸飞机（魔法传信）穿梭往来；穿着各色长袍的巫师们摩肩接踵，空气中弥漫着糖果的甜腻、魔药材料的奇异香气、新坩埚的金属味以及书本的油墨气息……

巨大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比破釜酒吧更甚十倍！

阿斯特莉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银色的睫毛微微颤动。

这汹涌的人潮、斑斓的色彩、混杂的气息，对她习惯了庄园静谧的感官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梦中对角巷模糊的景象，此刻以一种过于鲜活的、甚至有些刺目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艳、激动、不可置信……”

以及一些隐藏在热闹表象下的、又是让她皮肤微微发麻的阴冷窥探。

“跟紧。”卡西乌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艘破冰船，强行在汹涌的人潮中开辟出一条通道。

阿斯特莉亚紧紧跟随，秘银斗篷的轻盈此刻成了负担，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激流的羽毛，随时可能被冲散。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过于拥挤的环境和喧嚣的声浪让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开始绷紧，呼吸也略微急促起来。

他们的第一站，是位于对角巷中心位置的——

“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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