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起的作业本角

早读课的风总带着点莽撞，卷着操场边的槐花香撞进窗户时，许逸正低头抄写英语单词。后颈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触碰，像羽毛扫过，他笔尖一顿，墨水在练习册上洇出个小点儿。

“抱歉啊。”苏然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带着点慌张的气音。许毅转过头，看见她正踮着脚够被风吹到地上的物理试卷，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她的指尖还悬在他后颈的位置，大概是刚才捞试卷时不小心碰到的。

“风太大了。”许逸弯腰帮她捡起试卷，指腹擦过卷角沾着的草屑时，注意到卷首的名字写得很秀气，苏然两个字的最后一笔都带着小小的弯钩，像她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他把试卷递过去，目光落在她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第38页，和他的一模一样。

苏然接过试卷时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耳尖在晨光里泛着粉。许逸转回去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他其实早就发现了，自从上周放学一起走了那段路，苏然的物理练习册总是和他保持着相同的进度，连错题旁边画的小星星都如出一辙。

早读课结束的铃响得猝不及防，许逸正把英语书往桌肚里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他回头就看见苏然的作业本散了一地，风卷着最上面那本笔记本往他这边飘，页脚在他的椅子腿上轻轻扫了一下。

“我帮你。”许逸蹲下去的时候，手指先碰到了笔记本的封面。是浅蓝色的硬壳本，边角被磨得发亮，封面上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他认得那片叶子，上个月打扫卫生时，苏然蹲在梧桐树下捡了半天，当时他还以为她在找掉落的钢笔。

笔记本被风吹得翻开了，停在某一页。许逸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看见上面画着个简笔画小人，穿着和他一样的蓝色校服，背着书包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踩着前面人的影子。画下面写着行小字：10月17日，风很大。

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时苏然也蹲了下来，看到翻开的页面时，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去合本子，却不小心碰倒了许逸放在地上的水杯。水洒出来，刚好溅在他的白色运动鞋上。

“对不起对不起！”苏然慌得差点把本子扔出去，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就往他鞋上擦。许逸想拉住她，指尖却先一步碰到了她的手背，温热的，带着点汗湿的潮气。

“没事，我自己来。”他接过纸巾时，故意放慢了动作。苏然的手指缩回去的时候，碰掉了他放在桌上的物理练习册。册子“啪”地落在地上，风趁机钻进来，哗啦啦地翻着页，最后停在夹着书签的地方——那是片和苏然笔记本上很像的银杏叶，只是颜色更深些。

苏然的动作突然顿住了。那片叶子她认得，是上个月她掉在走廊里的，当时她追了几步没追上，眼睁睁看着它被风吹进了五班教室。原来被他捡去了。

“这叶子……”苏然的声音有点发颤，眼睛盯着那片银杏叶，像在确认什么。许逸把练习册捡起来，指尖摩挲着干枯的叶肉，忽然觉得没必要藏了：“上次看见它卡在你自行车筐里，后来掉了，我就捡了。”

他没说的是，那天他其实跟在她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看着那片叶子在车筐里晃晃悠悠，像个不肯安分的秘密。直到叶子被风吹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像在追一个快要溜走的念头。

上课铃响的时候，两人还蹲在地上。许逸把最后一本作业本递给苏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这次谁都没躲开。风还在窗外打着旋，卷起几片槐花瓣贴在玻璃上，像给这个秘密盖了个温柔的邮戳。

苏然回到座位时，发现自己的物理练习册里夹了样东西。展开来是张便签，上面用许逸惯有的潦草字迹写着：“第38页最后一道题，你的解法比老师讲的简单。”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的弧度和她画里的小人如出一辙。

她偷偷抬头看了眼前桌的背影，许逸正假装认真听讲，耳朵却悄悄红了。风又吹进来，掀起他摊开的英语练习册，苏然看见他在扉页写的名字旁边，多了个小小的星号，和她练习册上的一模一样。

窗外的槐花香混着晨光涌进来，苏然忽然想起刚才那本被风吹开的笔记本。原来有些心事藏不住，就像被风掀起的作业本角，总要在某个瞬间，让对方看见那些小心翼翼写下的注脚。她低下头，在便签背面画了片小小的银杏叶，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轻轻塞进了许逸的桌肚里。

风还在吹，这次却没再掀起任何纸张。大概是知道，有些秘密已经不需要躲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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