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放慢的脚步

放学铃响的时候，苏然正假装演算一道三角函数题，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着前桌许逸的背影。他的校服后领沾了点粉笔灰，是下午擦黑板时蹭到的，苏然盯着那点灰看了三分钟，直到许逸突然回过头，她才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墨点。

“这道题辅助线是不是该这么画？”许逸的声音带着刚运动完的微哑，他手里转着一支黑色水笔，笔帽上的卡通贴纸已经磨得看不清图案。苏然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她盯着他指的那条辅助线，喉咙发紧，半天才嗯了一声。其实那道题她早就解出来了，草稿纸背面还写着他的名字，被一道道算式盖得严严实实。

许毅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过身去收拾书包时，椅子腿在地上划出轻微的声响。苏然偷偷抬起头，看见他把数学练习册塞进书包最外层，那本书的边角卷得像朵花——她知道，因为她的练习册和他的一样，是被同一只手不小心撞到桌角弄卷的。上周三自习课，他转过来借橡皮，胳膊肘撞到了她的桌沿，两本练习册并排滑下去，等捡起来时，边角都磕出了同样的褶皱。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窗外的梧桐叶被晚风卷着打旋。苏然磨磨蹭蹭地把文具放进笔袋，眼睛却始终追着许逸的动作。他背上书包时习惯性地拽了拽肩带，这个动作她见过无数次，每次都觉得像有根羽毛在心里轻轻搔了一下。

“走了？”许逸已经走到教室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回头问她。夕阳刚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苏然慌忙拉起书包带，拉链没拉好，露出半截粉色的笔记本，她手忙脚乱地拽了两下，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飘：“等、等我一下。”

出教学楼的时候，暮色正一层一层漫上来。许逸走在前面半步的位置，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刚好能盖住苏然的鞋尖。苏然盯着两只交叠的影子，刻意放慢了脚步。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抄近路拐进小巷了，今天却觉得这条种满梧桐树的路格外短。

“你家不是往这边走吧？”许毅突然停下脚步，路灯在他头顶亮起来，晕出一圈暖黄的光。苏然的心咯噔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啊……我妈让我去前面超市买瓶酱油。”这个借口烂得像上周的剩菜，她看见许逸嘴角弯了一下，大概是看穿了，却没戳破。

“正好，我也去那边买点东西。”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脚步似乎比刚才慢了些。苏然偷偷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和她用的是同一个牌子——上次运动会帮他捡校服时，她在衣领内侧看到过包装上的樱花图案。

路过报刊亭时，许逸停下来买了本篮球杂志。老板找零的时候，他低头数硬币，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苏然盯着他指尖的薄茧，想起他打篮球时投篮的姿势，手腕转动的弧度像被量过一样，每次都能精准地空心入网。

“你也喜欢看这个？”许逸递过来一本漫画，封面是她追了半年的连载。苏然愣了一下，接过杂志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上周看见你课桌里有这个。”他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老板娘说新出了这期。”

苏然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响，响到她担心被他听见。原来他也会注意到她课桌里的东西，就像她会数他转笔的次数，会记他喜欢在课间喝冰镇可乐，会在他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提前把答案写在便利贴上，趁他回头借橡皮时悄悄塞过去。

走到十字路口时，红灯突然亮起。许逸站在斑马线边缘，书包垂在身侧轻轻晃动。苏然看着他的侧影，突然发现他比刚开学时长高了些，以前平视能看到他的头顶，现在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发旋。

“听说下周要换座位了。”许逸望着对面的绿灯，声音很轻。苏然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一直没说，其实她最喜欢现在的座位，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背影，能闻到他身上的洗衣粉味，能在他转过来借东西时，假装不经意地看他一眼。

“嗯，好像是按月考成绩排。”苏然的声音有点发涩，她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不远，又被她用脚尖勾了回来。

绿灯亮起来的时候，许逸突然往旁边挪了半步，刚好和她并排站着。“我数学好像还是没你好。”他突然说，脚步放得很慢，“到时候说不定还得借你笔记看。”

苏然的脚步顿了一下，抬起头时，看见许逸正看着她，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她突然想起草稿纸背面的名字，想起被橡皮擦掉的半句话，想起那些假装偶遇的瞬间。原来有些心思，不用说明也能被看见。

走到巷口时，许逸停下脚步：“我往这边走了。”他指了指左边的岔路，路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苏然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的瞬间，突然鼓起勇气说：“我笔记……随时可以借你。”

许逸回过头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那明天见。”

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巷子里，苏然站在原地，摸了摸书包里那本漫画。晚风卷着梧桐叶落在她脚边，她突然觉得，原来放慢脚步的不止她一个。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许逸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笑脸表情，后面跟着一句：“酱油记得买。”

苏然低头笑了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只回了个“嗯”。她转过身往家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书包里的笔记本露出的那页，写着今天刚想的句子：原来暗恋不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慢镜头。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次，她没再回头。因为她知道，明天抬头时，还是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在阳光里，在草稿纸的缝隙里，在每一个被悄悄拉长的瞬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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