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跟去的瑶光

魔域边界的魔气像淬了毒的墨汁，正沿着昆仑墟的结界缝隙渗进来。瑶光站在星辰殿的飞檐下，指尖捻着一片刚被魔气蚀得发黑的梧桐叶，耳畔还回荡着元始离去时的话——“你元神未愈，留在此地。”

他的声音和平日一样沉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可瑶光偏偏从那尾音里听出了一丝紧绷。就像当年仙魔大战前，他转身踏入战场时，袍角扫过石阶的声响。

“留在此地？”她对着空荡的云层轻嗤一声，将那片枯叶捏碎在掌心。黑灰顺着指缝飘落，露出底下泛着淡金的星辰纹——那是她元神初愈的征兆，虽微弱，却足以支撑短途的星辰隐踪术。

三百年人间历劫，磨平了她不少棱角，却没改掉骨子里的执拗。当年她能为护他元神，硬生生用星辰簪劈开魔尊的黑莲；如今他独战残魔分身，她断没有缩在星辰殿里等消息的道理。

瑶光抬手结印，淡蓝色的星雾瞬间裹住她的身形。这术法是元始当年教的，说“星辰本就该隐于九天，不被凡俗窥见”。那时她总嫌这术法太过内敛，不如直接召星链来得痛快，此刻却庆幸有它，能让她悄无声息地跟上那道往魔域去的金光。

越靠近魔域边界，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浓。不是仙神的清气，也不是妖魔的浊气，而是一种混杂着腐骨与怨气的腥甜，像极了她在人间见过的战场。记忆突然窜出来：江南战乱那年，她作为绣娘躲在破庙里，听着外面兵戈相击，丈夫把她护在柴草堆后，说“别怕，我守着你”。

心口猛地一抽，元神的裂痕又在隐隐作痛。瑶光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回神——现在不是想人间旧事的时候。

前方的金光骤然炸开，她赶紧隐在一块巨大的玄铁之后。抬眼望去，元始已与那团黑雾缠斗起来。残魔分身化出无数利爪，每一次扑击都带着撕裂空间的锐响，而元始始终站在结界内侧，左手捏着稳固结界的法诀，右手挥出的太极图只能勉强护住周身。

“元始天尊，”黑雾里传出嘶哑的笑，“你不敢尽全力，是怕这破结界塌了，伤了你心心念念的昆仑墟？还是怕……伤了那位刚从诛仙台爬回来的神女？”

太极图的金光顿了顿，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就在这一瞬，黑雾猛地化作巨蟒，张开的蛇口喷吐着毒液，直扑他护在结界上的左手！

瑶光瞳孔骤缩。她认得这招——当年魔尊就是用这招废掉了东海龙王的左臂。她想也没想，指尖凝聚起所有能调动的星力，往黑雾的七寸处掷出一道星链！

星链是她以元神碎片凝聚的，带着极寒的星辰气，撞上黑雾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巨蟒的攻势被打断，恼怒地转头，猩红的竖瞳在空无一人的玄铁旁扫了扫，却没发现星雾里的瑶光。

“谁？！”残魔嘶吼。

元始也愣了一下，目光迅速掠过四周，当看到那块玄铁后飘起的一缕淡蓝星尘时，眸色微沉。他没说什么，只是重新捏紧法诀，太极图的金光陡然盛了三分，竟硬生生将巨蟒逼退了丈许。

“躲躲藏藏的鼠辈！”残魔怒极，周身黑雾翻涌，竟分出数十道分身，一半攻向元始，一半朝玄铁这边扑来！

瑶光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她撤去隐踪术，星链在掌心化作长鞭，迎着最前面的分身抽过去：“三百年不见，魔尊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瑶光？！”元始的声音里带着惊怒，“谁让你来的？！”

“你管我？”她头也不回，星鞭甩出漫天星花，将几道分身搅成碎雾，“当年你能护我，如今我就不能护你？”

话音刚落，一道黑雾从斜刺里窜出，直取她后背！瑶光刚用完星力，元神刺痛难忍，根本来不及转身——预想中的剧痛没传来，反倒是一股熟悉的松木香气将她裹住。

元始不知何时已挡在她身前，后背硬生生受了那道攻击，白袍瞬间洇开一片墨色。他闷哼一声，却反手将她往结界内侧推：“走！”

“我不走！”瑶光抓住他的衣袖，指尖触到那片湿冷的墨色，心头像被星锥扎了下，“你以为我还是三百年前那个需要你护着的神女？”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星鞭上。星鞭瞬间暴涨，化作璀璨的星河，将两人护在中央。残魔的分身撞上来，如同扑火的飞蛾，瞬间被星力灼成灰烬。

“你……”元始看着她苍白的脸，想说什么，却被她瞪了回去。

“闭嘴，打架呢。”瑶光喘着气，星河的光芒在她掌心明灭不定，“你稳住结界，我来清分身——别告诉我你做不到。”

元始沉默了片刻，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极轻，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暖意。他重新抬手按住结界，这一次，太极图的金光稳稳罩住了整片昆仑边界，再没有一丝动摇。

“好，”他说，“我稳住结界，你尽管放手打。”

星链与黑雾的碰撞声，太极图的嗡鸣，还有偶尔夹杂的两句拌嘴，在魔域的荒原上响了很久。直到最后一道分身被星力碾碎，瑶光才脱力地踉跄了一下，被元始伸手扶住。

“元神又痛了？”他皱眉检查她的气息。

“要你管。”她挣开他的手，却没站稳，又被他拉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僵着，身后是逐渐恢复清明的昆仑结界，身前是残魔消散后留下的焦土。晚风卷起瑶光的发丝，拂过元始沾了墨色的白袍，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下次，”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不必躲。”

瑶光愣住，抬头看他。月光从云层里漏下来，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能看到他眼底深处，藏着比星辰更亮的东西。

她别过脸，踢了踢脚下的碎石：“谁躲了，我那是……战略潜伏。”

元始没戳破她的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塞到她手里：“回星辰殿服下，元神会好受些。”

玉瓶里的仙露带着淡淡的暖意，和三百年前他递到诛仙台的那瓶一样。瑶光捏紧玉瓶，看着他转身要走，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后背……”

“无妨。”他头也不回，身影很快融入月色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明日冷泉论道，别迟到。”

瑶光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天际，忽然低头笑了。掌心的玉瓶暖得发烫，就像此刻她胸腔里，那颗跳得有些乱的心脏。

原来有些东西，三百年人间烟火，诛仙台的冷月，都没能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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