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簪上的誓言

遗忘之渊的入口藏在昆仑墟以西的迷雾谷，那里的雾气是上古神祇设下的“惑心障”，寻常仙者踏入便会困在自己最执念的幻境里。瑶光站在谷口，指尖抚过发间的星辰簪——那是元始修复的那支，断裂处被他以混沌之气补成半弯月牙的形状，触之温润，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此处雾气会放大心底杂念，”元始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已布下隔绝气息的结界，避免惊动渊底封印，“握紧我的手，别松。”

瑶光抬眸时，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这双曾只映天道法则的眼，如今分明盛着担忧。她没有伸手，反而将星辰簪从发间取下，塞进他掌心：“这个你拿着。”

簪子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元始眉峰微蹙：“这是你的本命法器，离身会削弱星力。”

“正因是本命法器，才更该护你。”瑶光指尖划过簪身的刻痕，那是她当年亲手雕的北斗七星，“若我在渊中失了神智，或……遭遇不测，你便捏碎它。星辰簪碎时，会引整个北斗星域的力量护你周全。”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他牢牢攥住。他的力道很沉，指节泛白，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我说过，”他的声音比往常低哑几分，目光扫过她因元神未愈而略显苍白的脸，“我们都会回来。”

瑶光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仙魔大战。那时他也是这样，在她冲向魔尊的瞬间攥住她的手腕，只是那次她挣开了。如今掌心传来的温度，比记忆里更灼人，也更让人舍不得推开。

“好。”她轻轻应着，抽回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像有细碎的电流窜过，“那你把它还给我。”

元始一愣，却见她微微仰头，示意他为自己簪上。他抬手时，指尖微颤，玉簪穿过她如云的发丝，将几缕碎发别在耳后。动作算不上娴熟，却异常轻柔，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样就好。”瑶光抬手按住簪子，笑眼弯成月牙，“你看，它在这儿，我也在这儿。我们谁都不会丢。”

迷雾谷的雾气忽然翻涌起来，隐约有锁链拖地的声响从渊底传来。元始收敛起心绪，祭出太极图悬在两人头顶，淡金色的光晕将浓雾隔绝在外：“走吧。”

踏入迷雾的刹那，周遭的景象骤然变换。瑶光眼前闪过人间江南的雨，绣房里丈夫为她烘干的丝线，灶上温着的梅子汤……那些曾让她痛彻心扉的记忆，此刻竟清晰得仿佛昨日。她脚步微顿，手腕便被人用力握住。

“别看，”元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是惑心障在作祟。”

瑶光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已偏离了方向，险些踏入左侧深不见底的断崖。她定了定神，反手握紧他的手：“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雾气连人间的记忆都能勾出来。”

“越是深埋的执念，越容易被它利用。”元始的声音透过结界传来，带着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你人间的丈夫，是你的劫，不是你的执念，对吗？”

瑶光望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掌心干燥温暖，与记忆里那个江南书生的温润截然不同。她轻轻“嗯”了一声：“他是好人，但我早该明白，那场历劫，是为了让我看清——真正的归宿，从不是一个人为你摘梅子，而是两个人愿意一起面对摘梅子路上的风雨。”

元始脚步微顿，侧头看她时，眼底的迷雾仿佛被这几句话驱散了些，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握得更紧了些。

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雾气渐渐稀薄，前方出现一道巨大的石门，门上刻着上古符文，每一道都流淌着镇压邪祟的金光。门楣中央刻着三个扭曲的字：遗忘渊。

“就是这里了。”元始指尖拂过符文，“封印松动了三成，情魔残魂应该就在门后。”他转头看向瑶光，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这是清心符，若待会儿听到任何声音蛊惑你，立刻捏碎它。”

瑶光接过玉符，却将它塞进他袖中：“你比我更需要这个。”她踮脚，替他理了理被雾气打湿的衣襟，“情魔最擅长挑拨人心，你……别被它钻了空子。”

她知道，元始最大的心结从不是她的情劫，而是当年仙魔大战时，他没能护住她的愧疚。情魔定会抓住这一点猛攻，那比任何幻境都更伤人。

元始垂眸看着她认真的眉眼，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心。那里有一点极淡的朱砂痣，是她历劫归来后才出现的，据说是人间女子动情的印记。“我不会。”他说这话时，目光格外郑重，“因为我比谁都清楚，你从来不是我的劫。”

石门在此时轰然洞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血腥与怨恨。渊底传来锁链晃动的声响，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低语，像是无数冤魂在哭诉。

瑶光深吸一口气，将星辰之力聚于掌心，星芒在她指尖流转，映亮了她眼底的坚定。“准备好了吗？”

元始抬手，太极图在他身后展开，黑白两色的气流缓缓旋转，形成坚不可摧的屏障。他侧过脸，对她露出一个极淡的笑——那是瑶光从未见过的、卸下所有天尊威仪的笑容，像冰雪初融时的第一缕阳光。

“走吧。”

两人并肩踏入遗忘之渊，身后的石门缓缓闭合，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在外。渊底的黑暗中，唯有他的太极图与她的星辰光交相辉映，像是两轮永不坠落的日月，照亮了通往真相与彼此心底的路。

瑶光走着，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你说，情魔为什么偏偏选在这里做巢穴？”

“因为遗忘之渊的封印，本就是用‘执念’做的锁。”元始的声音在空旷的渊底回荡，“它以为，只要勾起我们最想遗忘的事，就能让我们重蹈当年的覆辙。”

“那它就错了。”瑶光握紧了他的手，指尖传来的力道让她无比安心，“有些事，越是想忘，越该记得。比如……当年是谁在诛仙台等了我三百年，是谁在星辰殿刻下‘归星不坠’，又是谁……愿意为我逆一次天道。”

元始的脚步顿了顿，反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只是脚步迈得更稳了些。

渊底的低语越来越清晰，隐约能辨出是情魔的声音，带着得意的蛊惑：“看看你们啊……一个背负着三百年的愧疚，一个揣着不敢承认的心意，还敢说能战胜我？”

瑶光仰头，看向黑暗深处那团越来越清晰的黑雾，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人，恰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已明了。

他们或许都有过想遗忘的过去，有过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意，但此刻，那些都成了彼此最坚硬的铠甲。

星辰簪在发间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主人的决心。瑶光握紧元始的手，一步步走向那团黑雾，声音清亮而坚定：

“情魔，你弄错了。我们不是来跟你打一架的。”

“我们是来告诉你——”

“有些羁绊，连遗忘之渊，都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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