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

子时的钟声响彻云栖古城时，青袅正趴在客栈的木桌上打盹。桌上还摊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是傍晚从老字号“闻香楼”买的，甜香混着窗外的晚风，让他睡得格外沉。

“咚——”

第一声钟鸣撞来的时候，青袅猛地抬起头，茫然地看向窗外。月光突然变得惨白，像被人硬生生从天上拽下来，泼在青石板路上。他看见陶桃放在床头的糖画突然裂开，原本鲜亮的社徽图案碎成粉末，被穿堂风卷着飘向门缝。

“怎么回事？”陶桃揉着眼睛坐起来，话音刚落，第二声钟鸣就炸响了。

这一次，青袅看清了——客栈木质的窗棂上，正渗出淡灰色的雾气，那些雾气落地就变成细小的黑虫，顺着墙缝往里钻。陈哲原本靠在门边打盹，此刻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陈哲？”青袅伸手去碰他，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衣袖，就被狠狠甩开。

陈哲猛地站直，动作像提线木偶般僵硬。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暗红的疤痕，正顺着血管往上爬。“第116次。”他开口，声音不是自己的，带着金属摩擦的钝响，“启动。”

第三声钟鸣撕破夜空时，整座古城开始震动。青袅扑到窗边，看见白天逛过的百年戏台正在坍塌，那些挂在木楼上的红灯笼突然炸开，火星溅在黑雾里，燃起幽蓝的火苗。陶桃尖叫着抓住他的胳膊，青袅这才发现，她手腕上也多了道和陈哲一样的疤痕，正泛着诡异的光。

“我的画稿……”陶桃突然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空洞，“我把画稿落在社里了……要去典藏室……”她挣开青袅的手，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脚尖踩在地上的黑虫堆里，发出细碎的碾压声。

“陶桃！”青袅想去追，却被陈哲死死按住肩膀。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红绳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原本褪色的棉线正重新染上鲜红，像要渗出血来。

“别碰她。”陈哲的脸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陌生又扭曲，“这是修正程序。”他抬手按住青袅的后颈，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忘了的，该记起来了。”

第四声钟鸣响起的瞬间，青袅的脑袋像被重锤砸中。无数破碎的画面涌进来：火灾现场的浓烟、钟楼废墟里的怀表、循环记录册上淡化的字迹、还有陈哲跪在水镜前，用指尖烧掉自己时间线的背影……

“你烧了未来？”青袅的声音在发抖，他终于看清陈哲袖口的时间线——那根金线已经断成了无数截，正随着钟声一点点消散，“你用自己换了个假的现在？”

陈哲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青袅胸前的红绳。那红绳已经完全变红，末端坠着的玉佩裂开细纹，里面渗出和古城墙缝里一样的黑雾。“来不及了。”他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根基线的反弹……比我想的快。”

第五声钟鸣落下时，客栈的屋顶塌了。黑雾像潮水般涌进来，青袅被陈哲死死护在怀里，他听见对方的骨头在黑雾里发出碎裂的声响。“记住这次。”陈哲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最后的执念，“别再让我找到你……”

最后一声钟鸣消散在黑雾里时，青袅失去了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看见陈哲的身体正在变成透明的光点，而自己胸前的红绳突然绷直，像根被拉紧的弓弦——

下一次，该轮到谁来启动循环了？

水镜前，铃·纳尔看着镜面重新亮起的画面，指尖捏碎了手里的银铃。翠鸟落在她肩头，看着镜中青袅睁开眼，瞳孔里映出和陈哲一模一样的、死寂的灰。

“修正完成。”铃·纳尔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第116次循环，启动者：青袅。”

循环记录册自动翻开新的一页，墨迹迅速浮现，烫得能灼穿纸张——

“觉醒时间：子时四刻。”

“执念载体：红绳。”

“修正目标：清除陈哲残留痕迹。”

窗外的风带着黑雾的腥气，吹得记录册哗哗作响。这一次，连虚假的年画都没了，只剩下赤裸裸的、染血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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