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看官,行走江湖,亦或居家度日,这‘缘法’二字,最是玄妙难言!今儿贫道就给诸位说说咱这南方大地赫赫有名的‘云裔门’!那是真正传承有序、底蕴深厚的宗门!不说边院弟子如过江之鲫,单说其内庭顶梁柱,便足以令人仰望!其中尤以一门三杰——温氏三肖——最为人称道!”
他顿了顿,见成功吸引了更多目光,包括路桥卿这桌几人的注意力,很是满意,呷了口茶继续道:
“首推,乃是温家长姐,温清溪!号‘元霄谪卿’,字‘水瑾’!此位高人,那真是‘从不杂兮’!”
他特意在“从不杂兮”四字上加重了腔调,仿佛那是极其高深的缘行描述“清修之士,不拘俗世!如今隐世不出,具体仙乡何处,无人知晓。只传闻她每月必定亲画一幅仙家山水,遣童子送至云裔门中。此画蕴含大道真意,供门人弟子参悟!她老人家早已是云裔门的‘极位耆老’,门中现存的绝顶高人!其缘行何其可怖?乃是涉真灵七满之境!”
人群中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叹,虽然大多数人并不懂具体是何缘行,单听名头和描述,已觉得高山仰止。
路桥卿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静默地听着。欧尹梓和云奇疾也听得入神。
“再一位,则是温家次子,温钦湳!字‘数冀’!”唾沫横飞,手指指向空中,仿佛在勾勒此人的形象,“这位仙长可就厉害了,如今是云裔门‘宫廷词林鸿儒’,常在帝侧行走,地位尊崇!缘行何等深厚?达至珂鹿五满!端的是缘行通天!”
“其三,则是温家幼弟,温盎司,字‘尤彩’!”声音又拔高一度,带着点揭秘的色彩,“这位仙叔更有意思,不仅是云裔门中执掌一方之地的‘邦守道卿’,还兼任着门内至关重要的‘断规翁’!专门负责审理、裁决宗门内部事务,权柄赫赫!修为更是了得,据传已至珂鹿七半满!距离其兄的圆满亦不远矣!”
他一口气说完三位大人物,显得颇为自得,环视一周,捋了捋胡须,话锋一转:
“说到这修极缘行——且问诸位,可知这乾坤间修缘之途,修极缘行有几何乎?”
他刻意停下,目光扫过一张张或茫然、或好奇、或不耐的面孔,最后落在路桥卿这一桌上——这位年轻人气度沉稳,身着类道袍的黄色衣衫,身边还有明显身手不凡的护卫随从,看着就不同于凡俗。觉得这位或许是个潜在主顾。
见无人应答或说得清,他嘿嘿一笑,自问自答起来:“诶!缘路漫漫,其修远兮!天下缘行之途,修极之境分为九重:灵祢,车棠,修进,黎增,玻卢,珂鹿,傅休,涉玄机,津渊!”
他每念出一个名称,便在空中用枯瘦的手指点一下,带着一种传授秘闻的神生感:“此九缘,每一缘又细分为十个小阶!但并非简单递进!每一缘达到六阶便算是‘满盈’之功,圆满无漏,可窥得下一缘门径!而若要再精深,则需冲击六行至十行的‘半满’之缘!此缘乃是圆满之上的超拔,难度倍增,每一步都需莫大机缘与毅力!”
“哦对了!”缘行者仿佛刚想起来,补充道,“缘行是根基,御使之物更是关键!那凝聚乾坤英粹、能与己身相融相生的宝贝,称为‘御真物’!此物亦有品阶——玄灵,尹魄,兹薄!层层递进!不过嘛……”他声音拖长,脸上露出几分市侩的现实,“这世上大部分人啊,终其一生能得个玄灵,修炼御真物到第一阶段的圆满是最正常不过的,但第二阶段?嘿,非有丰厚机缘、悟性,想都别想咯!”
这番闻所未闻的修界常识,让茶楼里的普通人听得云山雾罩,却又带着一种天然的敬畏和猎奇心理。
许多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云奇疾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路桥卿。
那缘行者眼看气氛已经烘托到位,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从他那破旧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装订简陋、纸张泛黄、却颇为厚实的线装书册。
书页上用朱砂刻着四个歪歪扭扭但足以辨认的大字——《修缘原则》
“诸位看官!”声音陡然拔高,将那本书举到面前晃了晃,“机缘!机缘就在眼前!此乃贫人云游四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得的秘本!其中详尽阐述了我刚才所说修界十一境、御真品阶之奥妙,更有巩基导引、感悟窍门、常见疑难解答!只需五两…哦不,只需五枚银元!五枚银元,便能一窥长生大道之妙!买回去给娃儿看看,万一真有点仙根呢?放在枕边参详,也强过浑噩度日不是?”
“五两银子?!”
“太贵了吧!”
“就是!我们庄稼人学这个干嘛?”
“听着是好东西,可咱又用不上啊…”
茶楼里顿时响起一片嘈杂的议论和拒绝声。
五枚银元对于寻常百姓家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买一本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书?显然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值。
就在缘行者脸上热情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略显焦急时——
“给我一本。”
一个清晰平静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像投入嘈杂水面的石子,瞬间压过了周围的议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窗边那桌气质不凡的年轻人举起了手,同时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约摸一两,轻轻放在桌子上推向前方。
茶楼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先是一愣,随即镇静,轻咳几声,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路桥卿桌前,枯瘦的手快如闪电般抓起那小银锭,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确认成色,脸上笑开了花,褶子都能夹死蚊子。
他动作飞快地将那本《修缘原则》塞给路桥卿,还不忘神秘兮兮地凑近路桥卿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陈年旧书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道:
“小友果是有缘人!痛快!贫人实话说与你听,这书虽是旧了些,年代久远,但绝对是好东西!里头东西虽然有些过时,但基础真法万变不离其宗,于有慧根者,大有裨益!算是小友你慧眼识珠!”
他眼珠一转,又极其麻利地从另一个更破的包里掏出一本更薄、页面边缘都磨损发毛的小册子,动作隐秘地一并塞到路桥卿手中的《进缘原则》下面:
“看小友顺眼,买一赠一!这本是我多年收集整理的散修奇闻录,《草莽浮生绘卷》,二百多页呢!记录了各地不知名但确有其事的散修故事,经历古怪,或可于旁处窥见一丝玄机!拿好了!不过…”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气声,“这些东西心照不宣,小友自己参详便是,莫要到处张扬,尤其上面提到的…门派之事。今日贫人在此宣讲,也是奉了上头吩咐,来给诸位提个醒儿。”
他顿了顿,脸上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却又带着点善意的表情,稍微提高了点声音让附近几桌也能听见: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云裔门! 诸位都记住了!后日!就后天!云裔门设在各地的‘纳贤驿’就要广开山门,举行初试选拔! 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就在本城城南驿馆!无论你是贩夫走卒、书生匠人,只要年不过弱冠二十,皆可一试!”
他声音洪亮起来,带着鼓动的意味:
“驿官老爷们会用专门的御真器,查看你们的‘行道缘阶’——也就是看你和仙门有没有缘分!再测测‘先天资质’——根骨啊、悟性啊之类的!还有‘气种根’——就是你自身带的那点微末根器的潜力!要是这三样哪怕有一样能入法眼,嘿嘿,那可就真是一步登天喽!哪怕进不了内门,混个外门执役弟子,那前程也远非凡俗可比!”
这番重磅消息,如同在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整个茶楼瞬间炸开了锅!
“云裔门收人了?后天?”
“真的假的?”
“我女儿刚满及笄十五,兴许可以试试?”
“弱冠二十?我都二十有二了,唉!”
“测缘法?我那侄女破瓜之年十五有一,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运气…”
议论声、惊叹声、激动声、惋惜声瞬间淹没了老道后面说的话。
许多年轻些的面孔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欧尹梓和云奇疾闻言,也是眼中一亮,彼此交换了一个充满惊讶与希冀的眼神。熊长筽和张磐石则默默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原来道人大肆宣讲温氏三肖和修界常识,是为这“纳贤驿”选拔造势。
路桥卿面色平静,仿佛这个惊天消息也在意料之中。
他将那本《修缘原则》和附赠的《草莽浮生绘卷》随手塞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用来装草药和杂物的布包深处,指尖不经意间又触碰到了袖中那两片温凉细腻、带着鲤鱼纹理的符纸。
他将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作茶资,对众人道:“茶喝过了,消息也听了。走吧。”
众人起身,在嘈杂与兴奋交织的气氛中走出暖意融融的清风茶楼。
冷冽清新的清风迎面吹来,带着城外山林特有的草木气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清晰地看到,方才听闻“纳贤驿”消息后,两人虽然沉默,但眼神中跃动的星火并未熄灭。
“路兄……我也才十五有一,与你相同,应该……”欧尹梓的声音在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犹豫和强烈的期待,“后天的…纳贤驿…我们…”
云奇疾也立刻接口,语气充满希冀:“对啊路哥!我年纪也不大,十五有二,去试试吧?”
他沉默了片刻,夜风拂动他黄衣摆和褐色的围巾。
“回去再说。”他最终只是平静地吐出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已是一种无形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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