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高城

他们也算平安抵达万高城。

　　远远望去，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蹲伏。

　　城墙由巨大的条石垒砌，透着历史的厚重感。城门口守卫穿着整齐的甲胄，盘查着进出的行人车马。

　　“到了。”路桥卿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

　　众人下马，牵着缰绳步入城内。

　　城中比城外繁华许多，街道宽阔，两旁店铺林立，旗幡招展。

　　阳光洒在鳞次栉比的屋顶和青石板路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空气中飘散着市井特有的、混合了食物、香料和人间烟火的气息。

　　云奇疾和欧尹梓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异乡的繁华景象。

　　正行走间，一阵混合着香甜与焦香的独特味道钻入众人鼻孔。

　　熊长筽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香气来源——不远处街角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薯摊。

　　“烤红薯！”欧尹梓眼睛一亮，小巧的鼻尖下意识向前嗅了嗅，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期待的光芒，刚才林中遭遇匪徒的惊悚仿佛被这人间烟火气驱散了大半。

　　她几乎是本能地小跑过去。“倷好，箇哪能卖？”声音清脆，带着乡音未改的淳朴。

　　摊主满脸皱纹、眼神和善的老翁，竟然听得懂，笑呵呵道：“三个铜板一个，新鲜出炉的嘞，来几个？”

　　“我们一共五人，给我来…五个！”欧尹梓略一计算，便掏出一个荷包，爽快地数出十个黄澄澄的铜钱递过去，“喏，拨倷铜钿。”

　　“好哉！”老翁麻利地拿起火钳，从炉膛里夹出五个滚烫、表皮烤得焦黄酥脆、有的地方甚至裂开流出蜜糖的硕大红薯，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递给欧尹梓。“你们小心烫手！”

　　欧尹梓接过沉甸甸又热乎乎的纸包，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得意，回头朝路桥卿他们喊道：“快来快来！热的！开炉的呢！我请客！”他几步走回同伴身边，将红薯一一分过去，“路兄一个，熊左理一个，张铁柱一个，奇疾一个，我一个！”

　　云奇疾接过红薯，立刻被那热气和焦糖香勾得咽了下口水，感谢道：“多谢尹梓。”

　　欧尹梓小心翼翼地剥开手中红薯被烤焦裂口的脆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热气腾腾的薯瓤，迫不及待地小小咬了一口，瞬间被烫得斯哈斯哈呼气，香甜软糯的滋味立刻征服了她的味蕾。

　　“天！好甜！好香！比…比我在京城买的还便宜了两文钱呢！”他眼眸亮晶晶的，一边斯哈着一边忍不住惊喜地宣布。

　　路桥卿看着她被烫得龇牙咧嘴又幸福满满的模样，忍俊不禁。

　　他也剥开红薯，轻轻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微微焦香的暖意涌入四肢百骸，确实美味。“嗯，味道纯正，火候恰好。”他点头称赞。

　　熊长筽沉默地大口吃着，腮帮子鼓动，只简单吐了两个字：“不错。”那神情，仿佛在品味什么绝顶佳肴的严肃感与手中的廉价烤红薯形成奇妙的反差，惹得一旁小心啃食的张磐石差点笑出声。

　　云奇疾早已狼吞虎咽起来，被烫得直跳脚，还忙不迭地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好吃！真香！”

　　路桥卿瞥了一眼吃得专注、腮帮微鼓的欧尹梓，又看了看捧着红薯、满眼幸福地盯着街头景象、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云奇疾，连一向沉稳如山的熊长筽也难得地放松了紧绷的下颌，他的眼中也染上了一丝暖意。

　　红薯落肚，暖意融融。欧尹梓满意地拍了拍小腹，刚才的热烫与香甜仿佛还在唇齿间流连。

　　“饱了饱了！”他眼睛满足地弯成了月牙。

　　路桥卿则将剩余的红薯皮仔细裹好，准备寻个地方丢弃。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理了理袖口。

　　他动作微微一顿。低头，手指灵巧地在宽大的袖袋中探了一下，便捻出了两枚纸片。

　　淡黄色的符纸，质地精良，远胜过他今日在道具店买的那几张。

　　极细腻的笔触勾画出了几尾活灵活现的小鱼，色泽如温润的白玉，鱼身上的鳞片以朱砂和银粉点染，在黄昏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微光，如同刚跃出水面、甩动着点点水珠的白鲤鱼跃然纸上。

　　路桥卿才有些恍然大悟，微微一笑：原来是洛婉的平安符。

　　他的目光扫向已经空荡荡的袖口深处，又抬眼迅速掠过身周的同伴——正在整理马缰的熊长筽和望着一个杂耍摊的云奇疾，还有一边小心翼翼整理自己米色窄口腰裳、一边和欧尹梓小声说着什么的张磐石。

　　那个在勒百街“杏福堂”中药铺里，有着灵蛇髻和精致布袍裳的少女。

　　那双清澈如水潭、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灵动的眼睛在路桥卿脑海中清晰浮现。

　　这符纸所蕴含的缘行精纯而内敛，绘制手法更是精妙绝伦，绝非等闲之作！那个看似只是个初出茅庐、考取黄铜级仁农资格的小医师洛婉，字灵缇的少女。

　　他并未声张，不动声色地将符纸重新纳入袖中深处。

　　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带着微不可查“鱼鳞”触感的符纸，路桥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疑惑、好奇、一丝微妙的欣赏。

　　“走吧接着出发。”路桥卿牵着马继续前行。

　　“好了好了！”欧尹梓连忙道，“这红薯简直能撑到明早！”

　　云奇疾也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嗯！吃饱了，有力气回去了！”

　　一行人不再耽搁，重新上马。

　　寒风渐起，带着山野特有的凉意。欧尹梓拢了拢身上略显单薄的米色窄口腰裳，云奇疾也将双手缩在袖筒里。

　　路桥卿见状，对熊长筽道：“寻个暖和地方，歇息片刻，喝盏热茶驱驱寒气，也让他们缓缓。”

　　熊长筽略一颔首，目光如炬扫视前方路边。

　　不多时，一处檐角挂着“第美阁”招牌的茶楼便出现在道旁。

　　楼内人声透过薄薄的窗纸隐约传出，在清冷的郊外显得格外温暖诱人。

　　“就此处吧。”路桥卿勒马。

　　众人下马，将马匹拴在茶楼侧面的马桩上。

　　走进茶楼，一股混合着廉价茶香、汗味和烘烤瓜子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与外界的清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茶楼不大，略显嘈杂，但此刻坐满了形形色色的旅人——风尘仆仆的商贩、进城归家的农人、几个带着兵器的江湖客，还有一位身着半旧不新灰色道袍、颌下留有络腮胡，正口若悬河地讲着什么的老道。

　　堂倌热情地迎上来，路桥卿要了个靠窗、能看清门外马匹的位置坐下。

　　欧尹梓立刻缩在靠着墙壁的长凳上，轻轻呵了口气暖手。

　　云奇疾则好奇地打量四周。

　　熊长筽和张磐石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保持着适度的警戒，目光沉静地扫过厅堂。

　　堂倌很快上了五大碗粗茶和一些花生瓜子，热腾腾的茶水汽氤氲而上，带着一股提神的苦涩香味。

　　欧尹梓捧起热茶碗，感受着滚烫传递来的暖意，满足地眯起了眼。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茶楼中央那位口沫横飞的立冠三十的缘行者吸引。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故作玄虚的抑扬顿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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