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雨声

时间：2033 年 7 月 12 日

地点：维也纳金色大厅·夏夜加演场

视角：江洄（第一人称）

飞机降落维也纳时，雨正好开始下。

我把大提琴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只湿透的猫。

十年没回来过这座城市，空气里却仍有薄荷与松脂的味道——那是沈溯留在旧琴盒里的味道。

金色大厅外，巨幅海报写着：

Silent Spring Ⅲ — 聋人共振乐团世界巡演·维也纳终站

指挥：Jiang Hui

特邀修复师：Shen Su（现场装置）

我抬头，雨珠挂在睫毛上，像一串不肯坠落的音符。十年前，我在这里失去了右耳最后的 20dB。也在这里，第一次用骨传导地板听见观众的心跳。如今地板升级了七代，却仍旧保留一块 2023 年的旧振板——沈溯把它拆下来，带来维也纳，像带来一块故乡的瓦。后台，他把振板递给我，掌心贴着一张褪色的薄荷糖纸：

“今晚吃完最后一颗，就回家。”

排练厅空旷，雨水敲打玻璃屋顶。孩子们赤脚踩在振板上，每一次跺脚，地板亮起蓝绿金三色光——那是我和沈溯的心跳频率。我挥动指挥棒，没有声音，只有灯光在雨幕里呼吸。沈溯坐在控制台，左手调光，右手调心跳。我们隔着十米，却像共用同一副鼓膜。

演出 19:30 开始，维也纳夏夜却像深秋，雨大得可以淹没掌声。观众入场前，沈溯把一把透明雨伞递给首席小提琴——伞骨里藏着微型骨传导振子，雨点打上去，会变成鼓点。孩子们笑，说维也纳下雨都在帮我们伴奏。

指挥台没有麦克风，我把指挥棒高举，观众席 1,800 人同时屏息。第一乐章《心跳》开始——没有琴弦，只有心跳。地板亮起 1800 种颜色，像 1800 颗星星在雨里跳舞。我闭上眼，听见沈溯的心跳在左手腕上轻轻敲：咚、咚、咚。那是我十年里听过最稳的节奏。

第二乐章《雨声》，雨点打在屋顶，振板实时翻译成低频鼓点。孩子们用手掌接雨，再把掌心的雨水抹在地板上，鼓点立刻变成叮咚的水声。观众第一次发现：雨原来会说话。沈溯在控制台冲我比手语：“雨在说我爱你。”

第三乐章《回家》，全场熄灯，只剩地板中央一条金色光带。光带从舞台一直延伸到金色大厅门口，像一条会呼吸的回家路。我放下指挥棒，走到光带尽头，沈溯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一把旧怀表。表盘停在 17:23，秒针被焊成一条 ∞。他把怀表扣在我手腕，低声说：

“时间到了，回家。”

观众不肯散场，掌声跺脚声共振成一条河。加演曲《雨声·返场》，全场熄灯，观众打开手机闪光灯，雨点落在屏幕上，变成一串串摩斯电码：

「谢谢」「再见」「永远」。

我站在雨中，用指挥棒在空中画一个 ∞，灯光跟着画 ∞，雨点跟着画 ∞，世界跟着画 ∞。演出结束，雨停了。金色大厅外，空气像被洗过。沈溯把最后一颗薄荷糖放进我嘴里，糖纸折成一只小船，放进雨水汇成的小水洼。船漂远，像漂回十年前的成都。我牵着沈溯的手，走进维也纳的夜色，雨后的街道亮着橙黄路灯，像一盏盏永不熄灭的春灯。

机场候机室，我把旧振板塞进琴盒，沈溯把怀表贴在我胸口。登机广播响起：

“飞往成都，17:23 起飞。”

我抬头，沈溯低头，我们在雨后的玻璃幕墙里接吻，倒影里，维也纳的雨声渐渐远去，成都的心跳渐渐清晰。

十年前的维也纳，我失去了右耳最后的听力。十年后的维也纳，我找回了全世界的心跳。

雨声停了，心跳还在。

2033 年 7 月 12 日，维也纳金色大厅，雨声，心跳，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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