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余莺儿 阖宫觐见（一）

卯时三刻，景仁宫的铜漏发出最后一声清脆滴答，那声音仿若敲在李静言的心尖上。

她紧盯着铜镜，手中的孔雀绿翡翠耳坠往鬓边用力按了又按，镜中映出脖颈上新敷的珍珠粉簌簌而落，恰似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境。

“翠果，快把那套赤金累丝镶红宝石的头面取来。” 指尖死死抠住梳妆台边缘，因用力过猛，那妆台上的胭脂盒在震颤中滑出半寸。

“自从咱们那位皇后娘娘入府，皇上就开始守身如玉起来，哪怕皇后娘娘的小日子也半分不在乎！哪怕本宫给皇上诞下了唯三的皇子，也半分不顾念情分，每次都是把弘时召去养心殿，这景仁宫可真冷啊......最可恨的是余莺儿那个......”

“娘娘！”正待此时，翠果惊慌出声打断了李静言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词，她听得出来娘娘声音里的不甘和愤恨如潮水般翻涌，可是有的话不能说啊

翠果瞧着自家主子，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去取那压箱底的头面，一边为李静言装扮着，一边组织者语言小心规劝着。

“娘娘，至少如今咱们该有的都不缺，甚至比照先帝后宫来说还厚上了三分，再说了，那位不是还默认了咱们三阿哥可以时时来拜见吗。如今已经很好了，虽然皇上不入后宫，但是又不是单单不入咱们这儿，对其他人那不都是一视同仁嘛，好歹咱们还有三阿哥呢，不像钟粹宫那位，你说是吧。”

说是这么说，到底没人能真的做到心平气和，只是想着自己如今确实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叹了口气，不再开口，恹恹的闭上眼任由翠果发挥。

另一边的钟粹宫内，年世兰对着铜镜，反复调整旗头角度，每挪动一分，都要仔细端详许久。

银红洒金的旗装紧紧裹着她那丰腴的身子。“娘娘，这牡丹的纹样会不会太过招摇了些？” 颂芝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今儿个新人觐见，皇上定是会陪着皇后娘娘出席的，要不咱们换那件紫色芍药的如何？那可是针线房前几天刚做好的，奴婢瞧着甚是用心呢。”

见年世兰浑不在意的摇头，眼中满是怜惜，劝道：“娘娘，咱们今儿个可是为了给皇上留个好印象，顺带着给新人一个下马威，皇上素来爱重皇后娘娘，要是被皇上申饬了，咱们可得不偿失啊。”

闻言，年世兰不禁红了眼眶，“颂芝，你说皇上真的还记得本宫吗？明明本宫的家世、容貌样样都不差，可怎么渐渐地一切都变了样儿呢？先是遭了暗害，让本宫的容貌受损，甚至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至今都没查出来是谁做的；又因为识人不清，轻信了齐月宾那个贱人，让本宫至今没有一儿半女，就连本宫护着生下的温宜也被皇上交给了冯若昭！”

泪珠成串的滑落，手中一个用力生生折断了素日里精心养护的指甲，“还有余佳·莺儿，自从她入府，皇上眼中就再也瞧不见旁人，本宫日日等日日盼，最后等来的、盼来的竟然是他们关起门来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子，哈哈哈哈......那本宫算什么，这后宫又算什么？要是......要是本宫能得这样的偏爱之一二，该多好啊......还有哥哥......如今也愈发不得圣心了，更遑论如今皇上把自己的兄弟们都委以重任，哥哥的出头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了啊......”

说到最后，年世兰哽咽不已，“你说咱们那位皇后娘娘怎么就能运气那么好呢？所有的好事儿被她一个人占全了......好的家世、好的容貌、爱重她的夫君......这样的女子，真是不该存在啊......”

“娘娘！”颂芝一惊，连忙给了一旁的周宁海一个眼神，示意他把方才才屋内伺候的奴才都好好敲打一遍。

待周宁海带着人退下后，颂芝这才呼出口气，小心翼翼的为年世兰擦拭着泪痕，见时辰不早了，便又着急忙慌的为年世兰细细补妆，口中还不忘安慰她，“娘娘......奴婢知您心里不好受，可是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啊。不如，不如奴婢待会儿去御兽房给您挑两只乖巧的回来如何？”

“罢了。”年世兰叹息一声，随后似想起了什么复又打起了精神，“你去把那件紫色芍药的拿来吧，本宫可还等着看这新人能不能搅混水呢，可不能失了面子。”

颂芝展颜一笑，“诶，奴婢这就去拿。娘娘这么想就对了，咱们只要做那什么雀就好。”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笨！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好给本宫打扮打扮，难得能见皇上一次，上一次还是在年宴上，今儿个怎么着也得让皇上多看本宫两眼才是。”

颂芝见年世兰终于翻了篇，不再沉浸于那些事儿，欢喜的奉承着。

而还在养心殿的余莺儿，慵懒地斜倚在梳妆台前的太师椅上。琥珀等人围在她身边，精心为她梳妆打扮，每一个动作都轻柔且谨慎。

身着明艳的明黄色吉服，头戴九凤朝阳冠，冠上的东珠熠熠生辉，与她眉眼间遮掩不住的春意交相辉映。

“佟嬷嬷，甄嬛和安陵容这几日可还本分？” 余莺儿闭着眼嘴角微勾，言语间露出了几分轻蔑和看好戏的意味，仿佛在谈论无关紧要的蝼蚁。

佟嬷嬷虽然一直不解为何余莺儿这么重视这两个秀女，不过她从来都是主子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不会僭越半分，连忙躬身汇报这三日的消息。

“呵！这甄嬛还真是死性不改啊，一个答应也敢指挥碎玉轩的所有奴才，那个掌事姑姑叫什么来着？”

“回娘娘的话，叫崔槿汐。”

“行，本宫知道了，看来这崔槿汐对甄嬛很有信心嘛，罔顾宫规也要巴巴儿的凑上去供那甄嬛驱使。”说罢，见已经都妆点得差不多了，轻轻挥了挥手。

“琥珀，你去前面问问皇上还有多久，要是还要一会儿本宫就先去了，早去早回。”说完还打了个呵欠，一副困倦得不行的样子。

佟嬷嬷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暗自思忖，娘娘这些日子总是困顿得很，她原本还以为是因着皇上每晚总是闹得凶，可是心中总觉得不对劲儿，待会儿请安结束后，还是劝劝娘娘让李太医再来瞧瞧吧。

谁知，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一炷香后，琥珀回禀道：“启禀娘娘，皇上派了高公公嘱咐过，说是今儿个早朝会尽快结束的，让您一定要等着他一块儿过去。”

“行吧，那就等着吧，本宫歪一会儿，若是皇上回来了，记得叫本宫。”说完，余莺儿便走到软榻上闭眼小憩。

一刻钟后，明黄色朝服扫过鎏金门槛时，胤禛挥手屏退了欲要通传的苏培盛。

暖阳斜斜穿进东次间，将湘妃竹帘筛成碎金，洒在月白色软榻上蜷着的身影上。

胤禛握着佛珠的手蓦地收紧。晨曦为那抹明黄染上蜜色光晕，绣着龙栖牡丹的袖口松松挽着，皓腕如凝脂浸在碎金里。几缕青丝垂落，拂过她泛着淡淡胭脂红的脸颊。​

那双总含着盈盈笑意的杏眼此时阖着，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琼鼻小巧精致，不点而朱的菱唇微微张开，像是欲诉还休的海棠花苞。晨光落在她颈间的东珠项链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与她耳垂下摇曳的红宝石耳坠交相辉映，更衬得她肌肤胜雪，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胤禛的喉结上下滚动，心跳如擂鼓。不过小半日未见，此刻却觉得像是隔了许久。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生怕惊扰了这如诗如画的美景。每走一步，都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玫瑰香，那是她身上独有的气息，令他心醉神迷。​

走到软榻边，单膝跪地，明黄色衣摆铺陈在地。俯身时，衣袖滑落，露出腕间的佛珠，他凝望着余莺儿的睡颜，眼底满是柔情与眷恋。

指尖轻轻拂过眉眼，将散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终于，胤禛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低头，在余莺儿唇上落下一个温柔而缠绵的吻。​

余莺儿嘤咛一声，睫毛轻颤，像是受惊的小狐狸。睁开眼的瞬间，那双杏眼还带着未消的朦胧睡意，氤氲着水光，宛如蒙了薄雾的星辰。

待看清眼前人，余莺儿的脸颊蓦地染上两朵红云，嗔怪道：“你又来使坏。”​

胤禛低笑，笑声醇厚而温暖，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没办法，谁让我的皇后娘娘，如此诱人呢？” 说着，又要俯身去吻她。​

余莺儿抬手抵住他胸膛，娇嗔道：“今日还要阖宫觐见呢，若是误了时辰，又要被说闲话了。”​

胤禛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含含糊糊道：“让她们等着便是，这是她们的荣幸。况且我可是劝过你把时辰往后挪一点的。”​

“还不是怪你。” 余莺儿瞪他一眼，眼波流转间满是风情，“昨夜闹到那么晚，都说了今日新人要来请安觐见，你却……”​

胤禛心虚地笑了笑，指尖划过她嫣红的唇瓣：“是我的错，我给皇后娘娘补妆赔罪可好？”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便起身取来妆奁。​

余莺儿倚在软榻上，看着他认真摆弄胭脂水粉的模样，心中满是甜蜜。

胤禛仔细的为余莺儿补妆，动作轻柔而熟练。最后，他拿起细笔，在余莺儿的眉心处勾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那海棠红得似火，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衬得她愈发娇艳动人，宛如春日里盛放的海棠。​

“真美。” 胤禛放下笔，目光炽热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

余莺儿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啐一口：“就会贫嘴。” 说着，便要起身。​

胤禛却按住她的肩膀，将她重新按回软榻：“再歇一会儿，不急。” 说着，又俯身吻住她。​这一次，余莺儿没有抗拒，反而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回应着他的热情。

两人在软榻上辗转缠绵，暖阳透过窗棂，将两抹身影映在地上，交织成一幅旖旎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余莺儿靠在胤禛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岁月静好。胤禛搂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享受着这难得的晨间甜蜜​。

忽然外头传来佟嬷嬷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时辰到了。”​

胤禛皱眉，不悦地 “嗯” 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余莺儿推推他，“阿禛，还是快些吧，咱们早去早回。”​

胤禛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帮她整理好衣衫，又仔细将她的发饰重新戴好。余莺儿对着铜镜照了照，见妆容并无大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携手走出养心殿，一同上了龙撵，日头正好，暖阳照在他们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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