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日,寅时刚过,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不肯散去的夜露,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泛着幽微的冷光。
整个宫城却已提前苏醒,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正无声地舒展着筋骨。
养心殿后殿,巨大的宫灯次第燃起,橘红的烛光透过薄纱灯罩,将铺地的青砖晕染出一片片流动的暖色,与天际尽头那抹挣扎着欲破晓的鱼肚白遥相呼应。
空气中,一种盛大节日独有的、混合着龙涎香、新漆、锦缎和食物蒸腾热气的馥郁气息,开始无声地弥漫开来。
养心殿后殿的东稍间内室中,灯火通明。
琉璃镜前,余莺儿正端坐着。
她身上那件明黄色的皇后吉服,以缂丝工艺织就的十二章纹在在烛火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破衣而出。
繁复的领约、朝珠、金约层层叠叠,压在她修长的颈项上。
她手中捏着一支细如发丝的赤金点翠凤穿牡丹簪,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它插入旗头中间。
那簪尾垂下的赤金流苏,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前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娘娘,”佟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投向一旁那两张填漆描金、铺着厚厚明黄锦褥的婴孩摇床,声音里染上了一点柔软的笑意,“吉时要到了。”
余莺儿的目光也投向摇床,透过薄如蝉翼的明黄纱帐,能朦胧看到里面两个小小的、依偎在一起的隆起。
她的心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填满,紧绷的肩颈线条不自觉地松弛下来。那沉甸甸的朝服带来的压力,似乎也被这无声的暖意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伸出手指,隔着纱帐,极轻极轻地拂过靠近自己这一侧的那个小小身影,指尖传来温热的、安稳的呼吸起伏。
“佟嬷嬷,”余莺儿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异常柔和,“时间可过得真快啊……葡萄和糯米都到周岁了……”
佟嬷嬷立刻会意,脸上也漾开了回忆的温情:“娘娘说的是。”她想起胤禛彼时是如何笨拙而珍重地第一次抱起那对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儿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奴才还记得,皇上那时可是连抱都不敢用力呢。”
余莺儿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她一瞬间也回到了一年前无措又笨拙的温情时刻。
这份独属于他们四人的记忆,如同此时室内氤氲的香气,无声地流淌着。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守在门口的高义尖细的声音带着克制穿透门帘:“启禀皇后娘娘!义父派人传信说早朝快结束了,待会儿皇上就往回走了!”
余莺儿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最后检查了一遍簪钗的位置和朝珠的垂挂,确保万无一失。
内室的门帘被无声地高高打起,一股清晨特有的清冽空气涌入,瞬间又被室内暖融的香气包裹。
一道明黄色的挺拔身影,裹挟着殿外微凉的晨风和不容忽视的帝王威仪,大步走了进来。
胤禛的薄唇习惯性地抿着,透出帝王的冷峻。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余莺儿身上,那层冰封般的冷硬瞬间消融,化为春水般的暖意。
视线随即转向那明黄纱帐后的摇床,暖意更浓,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径直走到明玉身边,并未立刻落座,而是先俯身,极其自然地握住了余莺儿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将余莺儿微凉的指尖完全包裹。
这无声的亲昵举动,让侍立一旁的佟嬷嬷等人立刻垂下了眼,心中却无不感喟帝后的腻歪。
“倾国倾城,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能有夫人相伴在侧,此乃为夫之幸啊。”胤禛的声音低沉悦耳,目光扫过余莺儿盛装的面庞,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迷恋。
余莺儿仰头看他,眼中笑意盈盈:“今儿个莫不是偷偷抹了蜜?”
她抬了抬被胤禛握住的手,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带着一丝俏皮。
胤禛低笑一声,反手更紧地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另一只手已探向摇床,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帐一角:“看来咱们的两个小寿星还没准备好呢。”
余莺儿顺着胤禛的手望去,眼眸不自觉的泛起丝丝暖意。
只见摇床里,两个穿着柔软杏黄寝衣的小团子正睡得香甜。
左边的小太子弘暘,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粉嘟嘟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嘴微微嘟着。
右边的小公主弘昡,则像只依恋的小猫,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搭在哥哥的襁褓上,睡相恬静。
“娮娮,”胤禛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近在咫尺的余莺儿能听见,“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一切,都多亏有你在。”语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与满足。
似乎是被自家皇阿玛指尖的微凉和低语惊扰,弘暘长长的睫毛先是颤动了几下,如同蝶翼轻扇。小嘴一瘪,发出几声细微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哼唧,像只刚离巢的雏鸟。
紧挨着他的弘昡,也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动,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双酷似余莺儿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也缓缓睁开了。
两双乌溜溜、清澈懵懂的眼眸,带着初醒的迷蒙水汽,懵懵懂懂地望向上方两张俯视他们的、满是慈爱的脸庞。
“小主子们醒了!”佟嬷嬷这一声仿佛点燃了引信,整个内室中侍立的宫女太监们瞬间活络起来,如同精密的机括被启动,无声而高效地运转。
早已备好的温热巾帕、柔软的小衣、精致繁复的杏黄团龙袍和绣金凤吉服,有条不紊的呈送进来。
内室中方才由于胤禛的出现而静谧的空气,顿时被一种轻柔而喜悦的忙碌所取代。
见余莺儿仍然饶有兴致的盯着孩子们洗漱,甚至还打算亲自上手替他们穿戴,胤禛嘴角微微平了一瞬,又瞬间扬起弧度,自然而然地拉着余莺儿的手朝膳桌走去。
“你啊……不觉得孩子们像极了缩小版的你和我吗?每次看着弘暘,就让我好像看见了你小时候一样。”余莺儿一边顺着胤禛的力道朝外走去,一边凑近胤禛耳语。
胤禛闻言,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显然对余莺儿的话十分受用。
侧身伸出手捏了捏余莺儿的小脸蛋,“那正主就在这儿呢,多看看我不是更好?”
“好好好。”余莺儿默默翻了个白眼,“都听你的,好了吧。”
胤禛皱皱眉,对于余莺儿的敷衍不满意,非得拉着她理论。后来还是余莺儿怕耽误了时辰,准许了他尝试新姿势的要求,这才让胤禛意犹未尽的作罢。
半个时辰后,随着帝后步出养心殿,整个紫禁城仿佛被投入了一锅滚沸的热油之中,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与庄重交织的洪流。
丹陛大乐轰然奏响,黄钟大吕之声恢弘磅礴,自太和殿方向层层叠叠地涌来。
沉重悠长的钟鸣与清越激昂的鼓点交织缠绕,如同无形的巨浪,冲击着每一片琉璃瓦,每一块青砖,宣告着大清最尊贵血脉的庆典开启。
那乐声里沉淀着王朝的厚重,也激荡着新生的蓬勃。
通往太和殿的漫长御道上,早已被肃穆的仪仗与侍卫填满。
明黄的龙旗、绘着日月星辰的华盖、饰以孔雀翎的曲柄伞,在微凉的晨风里猎猎招展,连绵成一片辉煌耀眼的海洋。
太和殿前那足以容纳万人的巨大广场,此刻已是人山人海。
王公宗室、满汉重臣、藩属使节、蒙藏王公……依照品级爵位,穿着各自繁复华丽的朝服或民族盛装,黑压压地跪伏在冰冷的青砖之上,形成一片片以颜色和纹饰区分的方阵。
锦绣蟒袍、紫貂端罩、缀满宝石的蒙古王冠、色彩斑斓的藏袍,在晨光下交相辉映,汇成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权力图谱。
当帝后的明黄仪仗出现在高高的汉白玉丹陛之上时,广场上数万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下头颅,动作整齐划一,深深叩拜下去,额头触地,发出沉闷而宏大的声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贺太子殿下、昭阳公主殿下千秋!”
山呼海啸般的颂贺声浪冲天而起,直上云霄,仿佛要将太和殿那重檐庑殿顶的琉璃瓦都震得簌簌作响。
这声音汇聚了权力顶峰的敬畏,也掺杂着对新生命、对王朝未来的热切祈愿。
在空旷的广场上久久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潮不由自主地随之澎湃。
胤禛稳稳地立于丹陛最高处,一手执着余莺儿的手,一手虚抬,声音沉稳而清晰地穿透了层叠的声浪:“众卿平身。”
简单的四个字,却带着掌控乾坤的力量,清晰地送入每一位朝臣耳中。下方的人潮再次整齐划一地起伏,如同被风拂过的麦浪。
作者君:倾国倾城,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宋·吴文英《东风第一枝·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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