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余莺儿 一时一景而解一生之困

余莺儿走到胤禛面前，将碗稳稳地递向他，目光温柔而专注地迎上他深沉的眸子。

“阿禛，”她的声音轻轻的，却字字清晰地落在他心上，“尝尝？孩子们可是做了好久呢。”

碗壁传递着温热的触感，那朴实无华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于家的气息。

这碗面，没有御膳房精雕细琢的“万寿无疆膏”那般名贵华丽，没有宴席上堆积如山的珍馐那般声势浩大，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心中锈迹斑斑的角落。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只沉甸甸的碗。碗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一路熨帖到了心尖。

另一只手牢牢的握住了余莺儿，带着她走到膳房内唯一一张小方桌旁坐下，没有龙椅的冰冷威严，只有木凳的朴实。

正准备用的时候，余光瞥见正乖巧看着他们的两个孩子，难得有了一丝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起身将他们抱了过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着。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胤禛俯下身，凑近碗沿。

一口热汤带着浓郁的鲜香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深秋夜里的最后一丝寒意。再挑起几根面条送入口中，口感爽滑劲道，带着纯粹的小麦清香。

这是最朴素的味道，却也是最扎实、最抚慰人心的味道。

一口，又一口……胤禛沉默地吃着，动作不疾不徐。烛光跳跃着，将他低垂的侧脸轮廓映照得格外柔和。

两个孩子早已按捺不住，从凳子上滑下来，一左一右地凑到桌边，扒着桌沿，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的阿玛吃面。

弘昡更是踮起脚尖，小脑袋努力地往碗边凑，小鼻子还一耸一耸的，似乎在确认这面是不是真的那么香。

胤禛吃到一半，目光落在碗底那个圆润的荷包蛋上。他顿了顿，用筷子小心地将它夹起，轻轻咬了一口。蛋白柔嫩，蛋黄温热香浓，恰到好处的溏心缓缓流淌出来，带着一种圆满的暖意。

就在这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腔，直逼眼眶。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挣脱了控制，猝然坠落，“啪嗒”一声，正正砸在碗沿的汤汁里，溅开一圈微小的涟漪。

“阿玛！”两个孩子几乎同时惊呼出声，稚嫩的嗓音里充满了无措的关切。

弘暘急得小脸通红，想也不想，伸出他那双还沾满了面粉的小手，笨拙地就往胤禛的脸上够去，想要替他擦掉那滴眼泪。

他的动作太快，小身子向前一倾，另一只撑在桌沿的手却不小心带倒了桌角放着的一个小糖罐。

“哐当”一声，白瓷糖罐摔在地上，所幸没有碎裂，但里面雪白的糖粉却撒了一地。

弘昡反应更快些，见哥哥闯了祸，立刻也伸出自己同样沾满面粉的小手，踮起脚尖，目标明确地够向胤禛另一侧的脸颊，嘴里还焦急地嘟囔着：“擦擦！阿玛不哭！糯米擦擦！”

两双沾着面粉、带着孩子特有奶香和面团气息的小手，不由分说地、带着点蛮不讲理的温柔，胡乱地在他威严的脸上抹拭着。

面粉的颗粒感蹭过皮肤，留下微痒的触感和一道道滑稽的白痕。胤禛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却被两个孩子固执地“固定”着。

他抬起眼，正好撞上余莺儿含笑的视线。她没有阻止孩子们的“胡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中似有晶莹的水光闪动，如同月光下静谧的湖面。

胤禛定定的看着余莺儿，没有再躲闪。任由那两双小手在他脸上笨拙地涂抹着面粉，感受着那小小的、带着无限依恋和心疼的力量。

泪水被面粉糊住，留下狼狈的痕迹，心底那汹涌的酸涩与暖流交织碰撞，最终却奇异地化作一股温热的泉，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

胤禛空出手，将母子三人的身子，轻轻地、紧紧地揽向自己。

“好孩子……”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阿玛……没有哭。”

随后又凑近余莺儿的耳边喟叹一声：“娮娮，谢谢你！我此刻终于明了了那句话‘人终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也终会因一时一景而解一生之困，如浮光之景将之瞬息点醒，又终会因一物一事，而解终生之惑。’”

余莺儿用力的回抱住胤禛，一刻钟之后，她推了推胤禛， “面快凉了，长寿面可是要吃完的！”

胤禛长呼一口气，缓缓松开手，重新拿起筷子，将那碗饱含祝福的长寿面，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滴汤汁都没有剩下。

碗底空空如也。胤禛放下筷子，胃里是饱足的暖意，心里更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温情填满。

而两个孩子依偎在他身边，弘昡的小脑袋靠在他腿上，已经开始小鸡啄米般地打瞌睡，弘暘也揉着眼睛，强撑着精神。

余莺儿轻轻拍了拍手，唤来候在门外的乳母嬷嬷，示意她们小心地将困倦的孩子们抱走安顿。

待孩子们被抱离，膳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余莺儿起身对着胤禛伸出手，“方才是孩子们和他们额娘的心意，现在是阿禛的妻子的心意，阿禛可愿随我去看看？”

胤禛看着面前的手，心中的鼓噪声越来越响亮，喉结急切的上下滑动着，倏地紧紧抓住面前的玉手，目光灼灼的看向余莺儿：“承蒙夫人相邀，不胜荣幸，为夫自当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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