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一连下了三日,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正盛,枝桠上堆着皑皑白雪,红得愈发灼眼。
甄嬛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斗篷,独自站在梅林深处,指尖轻触着冰凉的花瓣。流朱远远跟着,不敢上前打扰 —— 自解禁后,小主总爱来这梅林待上片刻,仿佛这漫天风雪里的一点红,能让她心里踏实些。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清冷的嗓音混着风雪声传来,甄嬛心头一颤,转身便见皇上身披玄色狐裘,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眼底带着几分探究的暖意。
她忙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扶起她,目光落在她鬓边别着的一朵红梅上:“这梅花配你,倒是相得益彰。许久不见你这般有兴致赏梅了。”
甄嬛垂眸道:“不过是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朕倒觉得,是这梅花懂你。” 皇上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不由蹙眉,“怎么穿这么少?仔细冻着。” 说着便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她肩上,“随朕回养心殿,朕让御膳房炖了暖酒。”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给皇后送账本的剪秋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退开,转身回了景仁宫。
皇后正对着暖阁里插瓶的红梅出神,听了剪秋的回话,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皇上既要动年家,总得给甄远道一点甜头,让他女儿复宠,便是最好的安抚。” 她拨了拨梅花的花骨朵,“你让人给碎玉轩送些上好的暖炭,再传话说,梅花开得好,让玉贵人多折些回来插瓶。”
剪秋心领神会:“娘娘是想让旁人知道,玉贵人如今得了您的青眼?”
“华贵妃不是看不得甄氏得意吗?” 皇后笑意渐深,“朕偏要让她看看,谁才是后宫真正能做主的人。年羹尧班师回朝又如何?骄纵过了头,便是取死之道。”
果不其然,甄嬛复宠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后宫。
华贵妃在翊坤宫摔了一套刚得的霁蓝釉茶杯,鎏金碎片溅得满地都是:“不过是仗着甄远道那点微末功劳,也配复宠?贱人!”
周宁海连忙跪下:“娘娘息怒!皇上许是一时新鲜,等年大将军在朝堂上立了新功,皇上眼里自然还是娘娘最重。”
“是啊,还有哥哥”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此时的朝堂上,年羹尧正春风得意。他身披一品朝服,大马金刀地坐在养心殿:“臣回京路上听闻京里,大理寺少卿甄远道查漕运查得太严,好些老臣都向臣诉苦,说他不顾情面,怕是要寒了人心。”
皇上端着茶杯,语气平淡:“甄远道性子是急了些,但清廉刚正,倒是难得。你刚回来,先歇几日,这些事朕自有考量。” 话锋一转,“此次西征大捷,你功不可没,真可谓是朕的恩人!朕赏你良田千亩,黄金万两,再晋一级爵位。”
年羹尧大喜,叩首道:“谢皇上隆恩!” 他起身时,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不消两日甄远道便被皇上以 “办事不力” 为由贬往甘肃,实则暗中查探年羹尧在西北的党羽和贪腐证据。甄远道捧着密旨,对着紫禁城方向深深一揖 —— 他知道,这一去,便是生死较量。
而皇上的 “捧杀” 之计,远比想象中更奏效。
年羹尧得了重赏,愈发骄横,与华贵妃里应外合,买官卖官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从五品的知州到三品的盐运使,明码标价,周宁海和颂芝在中间牵线搭桥,翊坤宫的库房里堆满了金银珠宝,连地砖缝里都能扫出碎金。
“娘娘,这是江南盐道送的翡翠屏风,说是孝敬您的。” 颂芝指着一座一人高的翡翠屏风,笑得合不拢嘴,“那盐道说了,只要您在将军面前美言几句,往后每年的孝敬都少不了。”
华贵妃抚摸着冰凉的翡翠,眼中满是得意:“算他识相。告诉周宁海,再物色几个可靠的人,把陕甘的茶马司也拿下来。哥哥在西北用兵,那里的粮草补给,可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她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皇上看在眼里。
养心殿的密室里,十三爷怡亲王捧着一叠密信,低声道:“皇兄,年羹尧这三个月卖出去的官职,已经记了满满三页纸,江南盐道、陕甘茶马司…… 全是肥缺。华贵妃宫里的账目也查了,近半年的不明进项。”
皇上指尖敲击着桌面,声音冷得像冰:“血滴子那边,消息如何?”
“甄大人已在甘肃站稳脚跟,查出年羹尧私藏的粮草和军械,还找到了几个被他迫害的官员,证据都收好了;济南和京畿一带沈大人和安大人正按着您的旨意看着。” 怡亲王道,“只是耳目众多,甄大人行事十分凶险。”
“让他再忍忍。” 皇上望着窗外的飞雪,“朕要让年羹尧和华贵妃觉得,朕还是那个倚重他们的皇上,让他们把贪心养得再大些。等他们以为自己固若金汤时,再一剑封喉。”
他顿了顿,又道:“碎玉轩那边,派人多照拂些。”
此时的碎玉轩,甄嬛正对着铜镜卸下钗环。狐裘的暖意还残留在肩头,她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流朱进来禀报:“小主,方才养心殿的小太监来说,皇上明日要过来用早膳,让小厨房备些您拿手的点心。”
甄嬛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轻声道:“知道了。把那坛去年酿的青梅酒找出来,温着。”
她知道,自己这朵 “复宠” 的梅花与甄家的荣辱,碎玉轩上下的性命,都系在一起。
窗外的风雪又大了些,红梅在寒风中摇曳,看似娇弱,却藏着刺破冰雪的锋芒。
甄嬛披着件藕荷色斗篷,指尖刚触到一片花瓣,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转身时,睫毛上还沾着点雪粒,看见皇上玄色的身影,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怎么不在屋里等着?” 皇上解下自己的狐裘,不由分说披在她肩上,带着他身上惯有的龙涎香,“仔细冻着,若是病了惹朕心疼。”
甄嬛低头拢了拢斗篷,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香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知道,皇上解禁她、如今又对她温和,多半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 —— 可他还记得她畏寒,这般上心总归是不同的吧?
“皇上日理万机,还惦记着臣妾这些小事。”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皇上捏了捏她的手,见还是凉的,便牵着她往暖阁走:“你的事,怎么是小事?”
这话落在甄嬛耳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她知道自己该清醒,该记得禁足时的冷寂,记得皇上眼里那抹权衡利弊的清明。
可此刻被他护在怀里,听着他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那些短暂清醒的念头就像雪遇暖阳,悄悄化了。
或许…… 或许皇上心里,终究是有她一席之地的。
暖阁里地龙烧得旺,皇上让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亲自为她剥橘子。橘瓣晶莹多汁,递到唇边时,甄嬛下意识张口接住,抬眼时正撞上皇上含笑的目光,脸颊不由微微发烫。
“这几日想去哪儿转转?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好,朕陪你去。” 皇上的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
甄嬛咬着橘瓣,含糊道:“听皇上的。” 心里却在想,他肯抽时间陪她,总归是在意的。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被她悄悄压到了心底最深处 —— 她宁愿信这片刻的温存,是真的。
翊坤宫的暖阁里,气氛却冷得像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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