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将紫禁城的琉璃瓦裹得严严实实,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白。檐角的神兽在风雪中沉默矗立,仿佛也在为这深宫的暗流涌动屏息。
翊坤宫偏殿里,华贵妃正捏着暖炉听曹贵人回话,银炭在炭盆里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映得她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熠熠生辉。
殿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呵斥声:“哪里来的宫女,竟敢硬闯翊坤宫!”
“让我进去!求贵妃娘娘救命啊!”
哭喊声穿透风雪,带着撕心裂肺的急切,像一把钝刀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守在殿门的掌事太监周宁海快步进来,躬身道:“娘娘,是惠嫔宫里的采星,跪在宫门外不肯走,说是惠嫔出事了。”
华贵妃眉峰一蹙,将暖炉往桌上一搁:“反了天了,一个奴才也敢在本宫门前撒野?带进来。”
周宁海刚要应声,就见采星挣脱侍卫的拉扯,发髻散乱,宫装下摆沾满泥泞与血迹,跌跌撞撞地扑到殿门口,被门槛绊倒在地。
她顾不上疼痛,膝行几步跪在殿中,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贵妃娘娘!救命啊!我们娘娘…… 惠嫔娘娘在宫道上摔了!流了好多血!”
华贵妃手中的暖炉 “咚” 地砸在桌案上,绛色描金的炉身磕出个小坑:“在本宫的地界摔倒,倒像是本宫害了她不成?”
话虽如此,她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慌乱,那处宫道的青石板上昨日确实未让宫人悉心打扫,原是想着大雪天的,那里不长有人走动,却没料到惠嫔今日偏偏走了那里还给摔了。
曹贵人暗自觉得不对,指尖悄悄绞着帕子,她见华贵妃神色不对,连忙起身打圆场,示意周宁海扶采星起来:“别急,慢慢说,惠嫔怎么会到翊坤宫附近来?”
她一边安抚采星,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华贵妃的神色,心中已有了计较,待会儿回话时,定要巧妙地撇清贵妃的干系。
与此同时,承乾宫内,陵容正靠在软榻上翻看手中的游记,腹中胎儿轻轻踢了她一下,她刚要伸手抚摸,就见宝茵面色慌张地走进来。
“小主!不好了!惠嫔娘娘在翊坤宫外的宫道摔倒了,流了好多血!”
陵容猛地坐直身体,手中的书卷 “啪” 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
惠嫔摔倒、流血…… 这几个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 那时她是如何嫉妒,如何让宝雀去传温实初的事来刺激她,让眉庄而亡……
那眉庄最后惨白的脸色,熹贵妃怨恨的眼神,脸上的巴掌,成了她午夜梦回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头的慌乱与愧疚,指尖因用力而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痕。
不行,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
她随即高声唤道:“小全子!”
小全子快步进来躬身听令,陵容语速极快地吩咐:“你立刻带几个得力的人赶往翊坤宫门外,看看惠嫔的情况,若能挪动就赶紧往永福宫送,沿途扫清障碍,再让人去太医院催卫临和孟太医,就说惠嫔情况危急,让他们务必火速赶到永福宫!”
“是!” 小全子刚要转身,又被陵容叫住:“等等,告诉采月她们,千万别让不相干的人碰惠嫔小主,尤其是…… 懂医术的人。”
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人动了手脚,她必须步步谨慎。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亲自盯着,有任何情况立刻回来报我。”
打发走小全子,陵容扶着宫女的手慢慢站起身,腹中传来一丝坠痛,想来是刚才太过激动所致。
她咬着牙道:“去备车,我要去永福宫。”
半夏连忙劝阻:“娘娘您怀着身孕,这风雪天路滑,实在不宜出行啊!”
“无妨,” 陵容打断她,眼神清明而坚定,“我得去看看。” 她要亲自守着,确保眉庄平安,才能稍稍弥补前世的过错。
半夏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决定的事很难更改,便不再多言,示意宝鹊她们准备好厚厚的斗篷和暖手炉,务必让娘娘不受风寒。
陵容坐着车,一路催促,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比被抬着的眉庄先一步赶到了永福宫。
而在永福宫,早已进宫陪伴的沈夫人今日心头惴惴不安,虽说进香的宝华殿离着永福宫并不远,可心里总是像压着块石头,坐立难安。
果不其然,就见着身边跟着的人慌里慌张地跑回来,带来了眉庄出事的消息。沈夫人险些眼前一黑栽倒过去,亏得身边的嬷嬷及时扶住。
不过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知道这不是慌张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立刻有条不紊地让人备好产房所需之物 —— 干净的布巾、烈酒、剪刀,一样样都清点清楚。
就在宫里人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陵容到了,沈夫人连忙迎上去。
“和嫔娘娘吉祥。” 沈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安心,有陵容在,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与陵容熟识,知道陵容心细如发,又对眉庄真心实意,有她在,能多些照应。
陵容扶住沈夫人微凉的手,轻声宽慰道:“夫人不必多礼,您别担心,姐姐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卫临和孟太医都是医术精湛之人,很快就到了。”
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说着,她又有条不紊地吩咐身边的宫女:“去看看产房的炭火够不够,再准备些热参汤,等姐姐用。” 细节之处,尽显关切。
沈夫人见陵容虽怀着身孕,却如此镇定沉稳,心中安定了不少,点头道:“有劳娘娘了。”
陵容不言,只是拍了拍沈夫人冰凉且带着颤意的手。
不多时,眉庄被抬了回来,沈夫人和陵容连忙上前,看着眉庄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模样,两人都心疼不已。
沈夫人强作镇定指挥着:“快抬进产房!都别乱!” 陵容则在一旁叮嘱抬轿的人动作轻些,千万别颠簸到眉庄。
永福宫产房里很快架起了炭盆,暖意在空气中慢慢弥漫,却驱不散众人心中的寒意。
许太医带着药箱急冲冲地赶来,一边给眉庄诊脉一边沉声吩咐:“快准备催产药,惠嫔脉象微弱,不能再等了。” 说着便打开药箱,取出一包药材递给身边的产婆:“按这个方子煎,快去。”
那产婆接过药材时,手指不经意地抖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被一直留意着的沈夫人看在眼里。
沈夫人心中警铃大作,她是经历过生产的人,深知产房里的凶险,任何一点不对劲都可能致命。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假意看药材,突然指着其中一味问:“这是什么?看着倒像是…… 藏红花?”
话未说完,就见那产婆脸色大变,慌忙将药材往身后藏。
“拿下!” 沈夫人厉声喝道,身后的宫人立刻上前制住产婆。
她亲自拿起那包药材,对许太医冷笑道:“许太医,这藏红花混在催产药里,是想让我女儿一尸两命吗?”
许太医额头冒汗,强作镇定地看向那药材,厉声说道:!谁抓的药材!这药材不对!”可哪里有人应他。
他又忙向沈夫人赔罪:“沈夫人误会了,微臣是伺候惠嫔娘娘的人,哪里有害人娘娘的心思,许是药童抓错了。”
就在这时,卫临和孟太医匆匆赶到,见状立刻上前接手。
孟笵诊脉后对沈夫人和陵容道:“夫人,小主,放心,我们会尽力。”
他接过许太医手里的药单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将其中一味药的剂量改了,对卫临和赶来的刘畚递了个眼色,二人会意,悄悄把那包催产药收了起来,换上了他们带来的药材。
产房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眉庄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陵容心上。
她在产房外焦急地踱步,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轻轻动了动。
陵容停下脚步,手抚着小腹,暗暗祈祷:眉姐姐,你一定要撑住,为了孩子,也为了我…… 让我有机会弥补。
沈夫人在产房内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怕影响了女儿的心神,只能不断地轻声鼓励:“眉儿,别怕,娘在这儿,使劲儿……”
陵容则守在产房外,时不时问一句里面的情况,脸上满是担忧。
此时,皇上从御书房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永福宫,刚到门口,就见皇后和甄嬛也来了。
三人碰面,都没说话,径直往里走。
皇上进殿,一眼就看到了守在产房外的陵容,见她挺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满是焦虑,眼神中立刻流露出一丝关切,语气也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你怎么来了?仔细身子。”
这风雪天,她怀着孕本就该静养,却跑来看望别人,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这不经意间的安抚,落在了随后进来的皇后眼里,皇后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和嫔是越来越得皇上的心思了。
陵容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臣妾得了消息,实在放心不下眉姐姐。”
她微微福身,示意自己无事,不想让皇上太过担心。
突然,眉庄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听得外面的人心都揪紧了。
片刻后,一声微弱却清亮的啼哭划破风雪,像一道光穿透了浓重的阴霾,产房内外同时松了口气。
接生婆跟着出来,满脸惊喜地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惠嫔平安产下公主!”
“好!永福宫上下都有赏!” 皇上龙颜大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谢皇上!”
“恭喜皇上了,惠嫔妹妹给皇上添了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公主。” 皇后得知是公主,暗暗松了口气,笑意也真了不少,没有皇子,就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甄嬛得知眉庄平安,握紧的手也松开了不少,可是看着皇上高兴的模样,她心里又添了两分妒意,不自觉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头看着皇后端庄大方的笑容,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沈夫人眼眶红红地走了出来,见皇上在外面连忙上前将事情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当说到许太医和那产婆的不对劲时,皇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怒火熊熊。
“查!” 皇上怒喝一声,“给朕把许太医和那个产婆好好查查!还有翊坤宫附近的宫道,是谁负责清扫的,一并查清楚!”
窗外的雪还在下,皇后站在一旁,听着皇上的怒斥,手指轻轻摩挲着腕上的玉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算计。
陵容站在一旁,听着那清脆的啼哭声,心中百感交集。
眉庄平安了,真好。
前世的愧疚与心结,仿佛在这一刻随着那声啼哭慢慢疏解,虽然她知道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完全抹去,但至少这一世,她护住了眉庄。
她微微抬手,抚上心口,那里终于不再像往常那样沉重。
皇上处理完眼前的事,转头又看向陵容,见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不由得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这里没什么事了,你怀着身孕,不宜劳累,朕送你回承乾宫。”
陵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谢皇上关怀,只是眉姐姐刚”
不等陵容说完皇上便开口:“朕先送你回去,即刻便来永福宫。惠嫔这里也需要收拾一番。”
胤禛知道陵容与惠嫔的情谊,自然不会让她们姐妹间有嫌隙。
话已至此,陵容也不好多说说什么,情绪波动她的确是有些累了。
皇上亲自扶着陵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往外走,那呵护备至的模样,再次落入皇后和甄嬛眼中。
两人心中各有盘算,这深宫之中,又将是一番新的风云变幻。
而此刻的陵容,心中却只有平静与一丝暖意,前世皇上也和她走了,只是这一次,眉庄真的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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