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蹦子在雨里颠得像片枯叶,陈九安靠在后座,手还压着右眼。血从眼罩边缘渗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滴,在裤腿上晕开一片暗红。小雪缩在他旁边,嘴唇发紫,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
王大春没回头,只把那张烧焦的纸片往后递了递。火燎过的字只剩一半——“赵建”。
陈九安盯着那两个字,舌尖顶了顶打火机的缺口。铁锈味还在,混着狗血的腥臭,怎么漱都去不掉。
车停在便利店门口时,雨已经小了。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是被人从远处挨个拧开。店门上的铃铛挂着水珠,轻轻晃了一下,没人碰也响了一声。
“你爷爷的东西在冰柜下面。”王大春说,“别信你看见的。”
陈九安没应,扶着小雪下车。她走路有点飘,像是脚没踩实,但还是坚持自己走。他看了眼收银台方向——王婶应该在那儿,站了一夜的地缚灵,连影子都不会歪。
可当他推开门,店里没有灯。
不是停电的那种黑,是那种……吸光的黑。货架轮廓模糊,商品像被水泡过一样扭曲。空气里有股味,像旧镜子背面剥落的水银。
他左手立刻摸进裤兜,铜钱硌着掌心。小雪忽然拽住他胳膊:“等等。”
“怎么?”
“收银台……空的。”
陈九安眯起左眼。收银台确实没人。可监控屏幕亮着,雪花点闪了几下,画面切到店内——
画面里,他自己正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铜钱匕首,刀尖朝外。
他猛地回头。身后没人。
再看屏幕,那个“他”缓缓转头,笑了。嘴角咧得太大,露出牙床。
陈九安一脚踹翻门口的拖把桶。塑料桶滚出去,撞在货架上,发出一声闷响。声音落地后,居然回荡了三次。
“幻阵。”他咬开打火机,火苗跳起来,青蓝色。
光照到的地方,空气像水面一样漾了一下。货架的位置变了——原本靠墙的饮料区挪到了中间,而收银台……正在缓慢旋转,像钟表盘。
小雪贴着墙走,手套蹭过墙面,发出沙沙声。“这不是我们走的路。”她说,“我昨天补货,记得这排是泡面。”
陈九安没答。他盯着镜子——便利店最里面那面全身镜,平时照人照得歪七扭八,现在却清晰得吓人。镜中映出整个店,但和现实差了半拍:他抬手,镜子里的手慢了半秒;他眨眼,镜中的眼睛多眨了一次。
他一步步走过去,铜钱在掌心转了三圈。
镜中他也走过来,动作同步,直到距离只剩一步。
然后,镜中的他抬起手,把铜钱匕首插进了自己胸口。
陈九安猛地后退。现实中的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衣服完好,可皮肤底下像有东西在蠕动。
“它在复制你。”小雪靠在货架边,声音发抖,“不是幻觉,是……另一个你。”
话音未落,镜面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裂缝里伸出一只手,苍白,指节泛青,手里攥着那把铜钱匕首。
手一撑,整个人爬了出来。
陈九安的“自己”站在地上,眼罩歪斜,右眼露出来——黑洞洞的,没有瞳孔,只有一圈符纹在缓缓转动。
“你早该死了。”镜中人开口,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十七年前就该烧成灰。爷爷封你眼,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锁住我。”
陈九安咬碎打火机,吐出口血,抹在铜钱上:“那你算错了。我活着,你就出不来。”
他甩手掷出铜钱,直取镜中人咽喉。
铜钱飞到半路,镜中人抬手一抓,竟凭空捏住了。他咧嘴一笑,把铜钱塞进嘴里,咔嚓咬断。
“你用的,是我的力气。”他说,“你吃的,是我的命。”
小雪突然冲上前,把手里的平安扣砸向镜子。霉斑崩裂,里面刻的“赵”字一闪即逝。镜子剧烈震颤,镜中世界开始扭曲——货架倒立,天花板垂下纸人,一个个穿着寿衣,脸是空白的。
镜中人皱眉,转身一掌拍向镜面。
整面镜子炸开,碎片四溅。每一片落地后都没碎,反而立起来,像镜子生了根。
陈九安知道不能再等。他从布袋里抽出三张平安符,咬破指尖,画了个反五雷咒。刚要贴地,忽听“哗啦”一声——
王婶从仓库冲出来,手里抱着一大桶酱油,直接往地上一泼。
深褐色的液体漫开,顺着地砖缝隙流淌,竟自动组成了一个阵法:七道弯折线,中央是个漩涡状的口。
“血河阵!”陈九安脱口而出。
可王婶是鬼,哪来的血?
他猛然醒悟——这酱油,是她用百年阴气炼的替身血。
阵成刹那,整间店猛地一沉,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地面瓷砖一块块翘起,露出下面刻满符文的石板。收银台底部浮现出一对龙首衔环,货架阴影里钻出青铜锁链,缠绕着看不见的柱子。
这店根本不是便利店。
是祭坛。
王大春说过的话在耳边炸开:“别信你看见的。”
镜中人脸色变了。他后退一步,脚踩进酱油阵边缘,立刻腾起黑烟。他怒吼一声,扑向最近的一面立着的镜片,整个人钻了进去。
陈九安冲上去想追,却被小雪一把拉住:“等等!你看镜子!”
所有立着的镜片里,景象都不一样——有的映出火中的道观,有的映出道袍老人被钉在墙上,有的……映出他小时候,跪在爷爷面前,亲手接过眼罩。
而正中央那块最大的镜片,缓缓浮现出一座桥。桥下是黑色河水,桥头站着个穿靛蓝道袍的男人,背对着他。
爷爷。
镜中的爷爷缓缓转头,却没有脸。只有一道符,贴在他额心。
陈九安喉咙发紧。他伸手想去碰。
镜面突然波动,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抓住他的手腕。
力气大得不像人。
他被猛地往镜里拽,膝盖撞上镜面,竟直接陷了进去。半边身子已入镜中世界,冷得像泡在冰河里。
小雪扑上来抱住他腰,死死拽住。她手套撕裂,手指抠进地板缝隙。
“陈九安!醒过来!那是假的!”
他听见她的声音,却更清楚地听见镜中那个“他”在笑:“进来吧,这里才是真的。你才是假的。”
便利店的灯全部爆裂。
黑暗中,只剩那一地镜片幽幽反光,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
王婶站在血河阵中央,双手合十,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不是她自己的:
“时辰到了,守门人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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