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陈九安站在纸扎铺门口,耳朵里灌满水声和远处断续的鸟叫。他没动,手还插在裤兜里攥着那枚裂了口的铜钱。掌心的血印已经干了,可“引”字残留的灼热感还在往骨头缝里钻。
小雪靠在门框上喘气,嘴唇发青,额前刘海被冷汗黏住,露出底下那根绣花针的一角。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西边——那边是老城区最破的巷子,连路灯都懒得亮。
“王婶说那儿有家包子铺。”她声音轻得像蚊子哼,“通宵开,便宜。”
陈九安冷笑一声:“王婶?那个每晚站收银台后头不动弹的地缚灵?她说的话你也信?”
小雪低头搓着手套边缘:“可……她说你今晚会死。”
陈九安咬住打火机,牙尖蹭过金属壳,发出“咯”的一声。他没点火,只是把那股铁锈味含在嘴里,压住喉咙里的躁动。
他知道王婶不是普通鬼。她是自己亲手封进便利店地板下的守门人,职责是盯着每一笔阴账不乱。她从不说废话。
他看了眼小雪。她抖得厉害,橙子皮贴过的镇魂钉周围又渗出血丝,像是锈住了的锁眼在往外漏东西。
“走。”他说。
两人踩进积水里,朝西边去。巷子越走越窄,两边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墙上贴着褪色的符纸,有些烧了一半,焦边卷曲如枯叶。空气中开始飘一股味——不是纸灰,也不是雨水,是肉香。炖烂的肥肉混着葱姜,勾得人胃里翻腾。
包子铺就在巷底,招牌是块木板,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张记包子”。灯亮着,玻璃蒙着油垢,照出里面一个穿蓝布围裙的男人,正掀开蒸笼。
白雾涌出来,模糊了窗。
陈九安停下脚步。他左手下意识摸向裤兜,铜钱硌着掌心。这味道不对。太香了,香得发腻,香得像是有人把整条街的馋虫都勾了过来。
“你闻到了吗?”他问小雪。
小雪点头,鼻翼微动:“像……烧纸的味道混在里面。”
陈九安眯起左眼,右眼被眼罩盖着,却隐隐发热。他没再犹豫,推门进去。
门铃响了一声,是那种老式的铁片碰撞声,短促、刺耳。
老板抬头,四十来岁,脸圆,笑起来眼睛眯成缝:“两位来吃包子?刚出锅,猪肉大葱,十块钱八个。”
陈九安没应,径直走到角落坐下。小雪跟着坐下来,手套摘了一只,指尖还在抖。
“来两个。”陈九安说。
老板也不多话,装了八个放进纸袋,放在桌上。热气腾腾。
陈九安拿起一个,掰开。馅儿是深褐色的,油光发亮,葱花翠绿。他凑近闻了闻——香味浓烈,但底下藏着一股腥甜,像是铁锈泡过热水。
他咬了一口。
牙齿刚碰到馅料,突然一股黑水“哗”地喷出来,溅了他满脸。
是狗血。
滚烫的,带着腐臭味。
他猛地抬头,看见老板手里拎着一只小陶罐,正往蒸笼里洒黑水。而那口大锅揭开后,根本不是肉馅——里面堆着灰白色的粉末,掺着碎骨渣,还有几缕烧焦的头发。
“骨灰掺三七粉,再拌点猪油。”老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祖传秘方,招魂旺财,吃了能见亲爹。”
陈九安没动,慢慢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胃里立刻翻江倒海,但他忍住了。他掏出打火机,咬在嘴里,舌尖尝到铁锈和狗血的混合味。
“谁让你来的?”他问。
老板不答,反而掀开另一个蒸笼。这次里面是纸扎的小人,穿着寿衣,叠得整整齐齐,每个头顶都插着一根香。
“李桂香订的。”老板说,“她说今晚有人要来找死。”
陈九安瞳孔一缩。
就在这时,小雪突然捂住额头,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她口袋里的平安扣掉出来,霉斑裂开,露出里面刻的一个小字:“赵”。
她抬起头,声音变了,低哑,不像她自己:“你不该来这儿。”
陈九安盯着她:“谁不该来?”
“你。”她嘴角扯出个笑,僵硬,“你早就不该活着。十七年前那场火,烧的不是别人,是你。”
陈九安右手猛地按住右眼。眼罩下发烫,符咒边缘开始龟裂。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珠深处蠕动,像是另一只眼睛要睁开。
老板这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趁热喝,加了五帝钱熬的,补阳气。”
汤面上浮着一枚铜钱,生锈,边缘带缺口——和他裤兜里那枚一模一样。
陈九安没接,反而从布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平安符,甩在桌上。符纸自动燃烧,火苗青蓝。
老板的脸瞬间扭曲,后退一步,撞翻了蒸笼。纸人散落一地,每张脸上都用朱砂画了个“引”字。
“你他妈到底是谁?”陈九安站起来,声音冷得像冰。
老板不答,只是抬起左手,袖子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旧疤——形状是个倒写的符,和陈九安掌心胎记完全相同。
“你爷爷封我进这铺子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老板缓缓开口,“‘替身不死,真魂不归’。”
陈九安脑中“轰”地炸开。记忆碎片闪现:火光中的道观,爷爷把他推进地窖,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是一只手,把他眼珠挖出来,塞进一团温热的东西……
他踉跄后退,撞到墙上。眼罩裂开一道缝,右眼里渗出黑血。
小雪忽然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走!这包子铺……是活的!”
地面开始震动。蒸笼自己打开,冒出黑烟。那些纸人一个个立起来,手脚关节发出“咔吧”声,朝他们爬来。
老板站在灶台后,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裂到耳根:“吃了我的包子,就得留下点东西。你要拿什么换命?”
陈九安咬碎打火机,铁皮割破舌头。他吐出口血,抹在铜钱上,狠狠拍向地面。
“我拿你的命,换我的路。”
铜钱嵌入水泥,发出一声闷响。整个店铺静了一瞬。
然后,所有纸人同时转头,面朝老板。
老板的笑容凝固了。
小雪拽着他往门口跑。门把手滚烫,但她硬是拉开。外面雨更大了。
他们冲进雨里,身后传来凄厉的嚎叫,像是有人被活活塞进蒸笼。
巷子口,一辆三蹦子停在那里,王大春坐在驾驶座,手里握着萨满鼓铃,铃舌断了,垂在一旁。
“上车。”他说,“你爷爷留了样东西,在停尸房第三排冰柜下面。”
陈九安扶着小雪跳上车。车子发动,碾过水洼。
后视镜里,包子铺的灯灭了。但下一秒,所有窗户同时亮起红光,像是一整排睁开的眼睛。
王大春从夹克口袋掏出一张烧焦的纸片,递给陈九安。
纸上有个名字,被火燎得只剩一半。
——赵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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