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撑开的肚皮,湿漉漉地翻着白边。陈九安的鞋底踩上千斤闸的边缘时,金属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像是多年未动的关节突然被掰直。他没急着往前走,而是低头看了眼手腕——缠绕的胎毛早已化为灰烬,可皮肤底下还残留着一种蠕动感,仿佛那绳梯的脉搏仍在他血管里跳。
李桂香被王大春拖着落地,假发彻底歪到了耳后,露出底下纸扎的发片,边缘已经烧焦卷曲。她喘得像条离水的鱼,一只手死死攥着布包,里面窸窣作响,应该是她藏的纸人动了。
“这门……认你。”王大春声音压得很低,鼓铃在他口袋里轻轻震,像在回应什么。
陈九安没答话。他盯着眼前这扇铁门——锈得厉害,可纹路清晰,一道道符刻在表面,深得不像刀刻,倒像是被血浸出来的。最中间,浮着一个背影。轮廓和他一模一样,肩线、后脑的弧度,连左手插兜的习惯都分毫不差。可那符文的笔锋,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爷爷写符时特有的顿挫,起笔如刀,收尾带钩。
他咬破手指,血珠刚碰到门面,就猛地倒流,顺着指尖爬回掌心,烫出一道焦黑痕迹。他皱了下眉,从道袍内袋摸出一小撮灰——是招财猫尾巴上刮下来的,混着半张烧剩的平安符。
灰撒出去,没落地,悬在门缝前,慢慢拼出四个字:“七月初七”。
风忽然停了。
云层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像是某种巨型机械被唤醒。千斤闸开始缓缓闭合,不是靠人力,而是整座门框在往地下沉,边缘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黑水,腥得发苦,带着腐肉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有人在启动机关。”李桂香一把拽住陈小雪的手腕,把她往身后拉。
陈九安眯起左眼,右眼的眼罩下传来熟悉的灼痛——不是鬼瞳要破封,而是符咒在皮下抽搐,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云层另一侧,一道混凝土浇筑的祭台缓缓升起,表面还带着未干的湿痕。赵建国站在上面,西装笔挺,佛珠在腕上转了一圈,忽然断了线。珠子滚落,其中一颗卡进闸槽,裂开,露出里面微型录音带,正播放着断续的婴儿哭声。
他打开鳄鱼皮公文包,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婴儿连体衣,还有一小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脐带。
“千斤镇魂,九代封脉。”赵建国声音不高,却穿透云层,每一个字都让地面震一下。
他将一把混着符灰的混凝土倒进闸槽。黑水立刻沸腾,冒出灰白色气泡,每一颗炸开,都飘出半片烧焦的纸钱。
陈九安猛地将铜钱塞进闸缝,咬牙低喝:“阴债阳偿,三句投胎——第一句,你欠的命,不该拿活人填。”
铜钱瞬间氧化,变成一块脆锈,但闸门的下沉顿了一下,嗡鸣声弱了半拍。
“有用。”他低声说,手心全是汗。
李桂香立刻从包里抽出一个纸人,纸面画着笑脸,是她最擅长的“引魂偶”。她指尖一弹,纸人飞出,直扑祭台。
可刚碰到混凝土边缘,纸人就自燃起来,火是幽蓝色的,烧得极快,眨眼成灰。灰没散,反而被某种力量聚拢,在空中拼出两个字:
“赵天”。
陈九安瞳孔一缩。
赵建国嘴角微扬,继续往闸槽倒混凝土,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就在这时,陈小雪突然跪了下去。
不是被推倒,而是自己软下来的。她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后颈,指缝间渗出血来。一根锈迹斑斑的钉子从她皮肤里弹出,带着暗红血丝,钉身上刻满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南洋降头术的符文。
“镇魂钉……掉了。”王大春声音发颤,“这不是镇魂,是‘锁尸契’!她从一开始就是祭品!”
陈小雪抬起头,左眼的绣花针在抖,针尾渗出血珠。她嘴唇发白,声音却出奇地稳:“我……我记得那天……橙子……很甜。”
陈九安一步跨过去,打火机咬在嘴里,左手掏出铜钱,贴上她后颈的伤口。铜钱滚烫,可他没松手,反而用掌心死死压住,体温隔着皮肤传过去,压制那些在她皮下游走的符文。
“你还记得太平间第一具你补妆的尸体吗?”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穿蓝裙子,左手少一节小指。你说她死于溺水,其实是被钉在井底,对不对?”
小雪睫毛颤了颤,呼吸稳了些。
“对……井口有铁链,她指甲全掀了,还在抓……”
“那就别丢。”陈九安咬着打火机,声音有点哑,“记住这些,别让他们把你变成别的东西。”
她缓缓点头,手指抠进地面。混凝土裂开一道缝,她指甲下带出一块旧砖,砖面刻着几个字:
“癸未年七月初七,封”。
风忽然变了方向。
千斤闸终于闭合到只剩一条缝,黑水从缝隙里喷出,溅在陈小雪脸上。她的血顺着下巴滴落,砸在地上,竟没有散开,而是缓缓延展,形成一个轮廓——和闸门上那个背影,完全重合。
赵建国站在祭台上,低头看了眼手表,嘴角扬起。
“时间到了。”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针头对准自己脖颈,却没有扎下去,而是转向闸门最后一道缝隙,将液体注入。
整座千斤闸猛地一震。
地面裂开,不是一道,而是蛛网般蔓延,每一条裂缝里都伸出半截腐烂的手臂,指节扭曲,指甲漆黑。那些手臂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伸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陈九安感觉到口袋里的铜钱开始自发排列,不是锁阵,而是“引魂诀”的布局。他右眼的眼罩下,符咒灼得更厉害了,可他没去碰。
他低头看小雪。
她的皮肤下,符文已经蔓延到手背,像活蛇在皮下爬行。可她的眼睛,还清醒着。
“橙子……”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明天……该进货了。”
陈九安刚想说什么,地面突然塌陷。
不是裂缝扩大,而是整块平台向下沉,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托着往下压。他伸手去抓小雪,可她的手指已经半透明,指尖触到他掌心的瞬间,留下一道血痕。
祭台上的赵建国抬起手,掌心朝上,像是在迎接什么。
云层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片暗红色的天。
小雪的血在地上画出的背影轮廓,开始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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