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山回来时,太阳已经爬到头顶。
他没进门就喊:“找到了!真找到了!” 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劲,不像个快饿死的老头。
赵夜顺着声音摸过去,摸到周铁山怀里揣着的东西——几块鸡蛋大小的石头,黄中带绿,表面坑坑洼洼,闻着有股刺鼻的酸味。
“硫磺石!” 周铁山把石头放在地上,手还在抖,“乱石岗上多的是,我捡了几块最沉的,含硫高!”
赵夜拿起一块硫磺石,指尖冰凉,石面粗糙,能刮下黄色的粉末。他凑近闻了闻,那股酸味直冲脑门,呛得他咳嗽起来。
“是硫磺,” 他肯定地说,“能制火药。”
周铁山坐下,喘着气,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破纸包,打开,里面是半块干硬的糜子饼:“刚才遇到个老乡,给的。分着吃。”
饼太硬,赵夜掰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嚼,渣子刺嗓子,却带着粮食的香气。他把大半块推给周铁山:“您吃,找硫磺费力气。”
周铁山没推,咬了一大口,含糊着说:“造火药,光有硫磺不够,还得有硝石、木炭。木炭好办,拆了草棚就能烧,硝石……难。”
赵夜停下咀嚼:“硝石,我有办法。”
周铁山抬眼:“啥办法?硝石得从老墙根、茅厕里刮,那玩意儿性寒,能熬盐,可提纯太难,弄不好就带杂质,炸不响。”
“用尿。” 赵夜说。
周铁山愣住了:“尿?”
“嗯,” 赵夜点头,摸起地上的破陶碗,“尿里有硝,蒸干了能结晶。《天工开物》里提过,就是麻烦点,但能去杂质。”
他记得穿越前看的纪录片里,古代军队缺硝石时,就用这个法子:收集尿液,加草木灰,熬煮后结晶,能得到相对纯净的硝石。
周铁山皱着眉,显然觉得这法子有点荒唐,但他没反驳——现在这光景,荒唐的法子总比没法子强。
“我去找个陶罐,” 周铁山站起身,“再找点草木灰。”
赵夜则摸出那把老铁锉,开始琢磨手里的硫磺石。他用锉子轻轻刮下硫磺粉,粉末落在陶碗里,黄得发亮。
“这硫磺纯度不错,” 他对自己说,“配硝石和木炭,比例得准……硝七,硫一,炭二,差不多。”
这是他记的黑火药标准配方,比明朝军队常用的“硝六硫二炭二”威力大些,也更稳定。
日头偏西时,周铁山回来了,抱着个豁口的陶罐,手里还攥着一把干草木灰。
“流民窝棚里找的,” 他把陶罐放在地上,“没人要的破罐,正好用。”
赵夜已经收集了小半碗尿液,是他和周铁山攒的,腥气很重。他让周铁山把草木灰倒进尿里,用根木棍搅拌。
“草木灰能去尿里的碱,” 赵夜解释,“结晶出来的硝石才纯。”
周铁山一边搅,一边笑:“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老了还得玩尿。”
赵夜也笑了,这是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真心笑——不是因为轻松,是因为两个人凑在一起,为了一个渺茫的目标折腾,竟有了点“过日子”的味道。
接下来的活计,得靠火。
他们在草棚外垒了个简易灶台,用三块石头支起陶罐,捡了些干柴,周铁山划了根火石(他藏的宝贝),引燃了柴。
火苗舔着陶罐底,罐里的尿液开始冒泡,腥气混着草木灰的味,飘得很远。有路过的流民探头看,见他们煮尿,都骂“疯了”,摇摇头走开。
赵夜不管这些,他蹲在灶台边,听着罐里的声响,时不时让周铁山搅一搅。
“得慢慢熬,急不得,” 他说,“水熬干了,罐底能剩下白花花的硝石。”
周铁山蹲在他旁边,咳嗽好了些,眼神里有了点光:“等有了硝石,配了火药,就能试试做子铳了?”
“嗯,” 赵夜点头,“先做个小的,试试威力。”
熬到天黑,罐里的尿液终于熬干了,锅底结着一层白花花的结晶,像粗盐,带着点黄。
周铁山小心地把结晶刮下来,装在破纸包里,不多,也就一两多。
“这就是硝石?” 他捏起一点,放在指尖搓。
“还得再提纯一次,” 赵夜说,“加水上锅蒸,结晶出来的更纯。”
但他们没再熬——天太黑,柴火也不多,更重要的是,两个人都急着想看看,这“尿硝”能不能着火。
回到草棚,周铁山借着月光,开始按赵夜说的比例配火药:
- 硝石结晶:七钱(用他藏的小秤称的,军匠的老物件)
- 硫磺粉:一钱
- 木炭粉:二钱(他用那截废枪头刮的,刮了半天,手都磨红了)
三样东西放在陶碗里,周铁山用木棍慢慢碾,动作轻得像在哄孩子。
“得拌匀了,” 他说,“不然容易炸膛。”
赵夜则在一旁,用那根稍好点的铁条,敲敲打打,想做个最简单的“药引”——其实就是个小铁管,一头堵死,另一头留口,用来装火药。
他的动作很慢,看不见,全靠摸和听。铁条敲在石头上,“叮叮当当”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成了。” 周铁山把拌好的火药递过来,纸包里的粉末黑中带黄,闻着有股冲劲。
赵夜摸出自己做的小铁管,让周铁山小心地把火药装进去,只装了一半,又塞了点干柴草当引信。
他们走到草棚外的空地上,风不大,月光正好,能看清十几步外有棵枯树。
“就打那树干。” 赵夜说,把铁管放在地上,对准枯树。
周铁山划着火石,点燃了引信。火芯“滋滋”地烧,像条小蛇,慢慢爬向铁管。
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夜看不见火光,但能感觉到周铁山的紧张——他的呼吸变粗了,脚在地上蹭了蹭。
“轰!”
一声闷响,不算太响,但震得地面都颤了颤。一股浓烟冒起来,带着硫磺和硝石的呛味。
赵夜听见周铁山“哎哟”一声,像是被气浪掀了个趔趄。
“着了!着了!” 周铁山的声音里带着狂喜。
赵夜摸索着走过去,闻到空气中的硝烟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打着树了吗?” 他问。
周铁山跑过去看了看,回来时声音更激动:“打着了!树干上炸了个小坑!比我以前用的火药劲大!”
赵夜笑了,笑着笑着,眼眶有点热。
这声不算响亮的爆炸,在别人听来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他和周铁山来说,是黑夜里的一点亮。
它证明,用尿熬的硝石能着火,用硫磺石磨的粉能炸响,两个快饿死的人,真的能折腾出点东西。
“明天,” 赵夜说,声音里带着劲,“开始锻子铳。”
周铁山连连点头,蹲在地上,小心地把没炸完的火药收起来,像捧着什么宝贝。
月光洒在草棚上,也洒在两个人身上。远处,又传来隐约的哭喊,但好像……没那么刺耳了。
赵夜摸了摸口袋里的老铁锉,锉柄上还带着体温。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离造出能用的子铳还差得远——没有黄铜,没有精铁,甚至连足够的火药都凑不齐。
但至少,他们有了能响的火药。
有了响,就有了盼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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