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燧发铳下的誓言
崤山的雪化了大半,露出黑褐色的岩石,像巨兽的獠牙。
赵夜的铁匠营就扎在隘口后的山谷里,二十座炭炉昼夜不熄,铁砧声震得积雪簌簌掉落。王二正领着十几个铁匠打磨燧发铳的零件,燧石被磨得锃亮,击锤的弹簧用的是从清军甲胄上拆的精钢,弹力十足。
“最后一步了。”赵夜摸着燧发铳的机括,指尖能感受到击锤与燧石的贴合度,“击锤的角度再调半寸,保证一扣就响,不哑火。”
这是他熬了三晚改的图纸:把传统火铳的火绳换成燧石,扣动扳机时,击锤撞击燧石产生火星,点燃药池里的火药——比火绳铳快三倍,还不怕刮风下雪,是真正的“利器”。
李根拿着第一支试制品,在雪地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扣扳机,击锤落,火星溅,药池燃……”他猛地扣动扳机,“咔哒”一声,燧石擦出的火星准确落在药池里,“轰”的一声,铅弹打穿了二十步外的木板,惊得林子里的鸟扑棱棱飞起。
“成了!”王二扔下锤子,手舞足蹈,铁屑溅在脸上也顾不上擦,“这玩意儿比三眼铳强十倍!打闯王的步兵,一枪一个准!”
火铳队的弟兄们围上来,眼睛亮得像见了肉的狼。钱通也忍不住拿起一支,掂量着:“有这燧发铳,别说闯王的步兵,就是重甲兵也能打穿——赵先生,咱能守得住!”
他心里的顾虑其实没消。闯王的大军号称五万,光火器营就有千门炮,隘口这点人,说守得住是自欺欺人。但手里的燧发铳沉甸甸的,又让他生出几分底气——乱世里,能攥在手里的铁家伙,总比空喊口号强。
“守是守不住的。”赵夜突然开口,把弟兄们吓了一跳,“闯王的大军三天后到,咱这隘口撑死能挡两天,耗到最后就是死路一条。”
“那咋办?”李根急了,手里的燧发铳差点掉地上。
“咱不硬守。”赵夜往山谷深处指,那里有个废弃的矿洞,是钱通发现的,洞道错综复杂,能藏下所有人,“把燧发铳藏进矿洞,留五十人带旧火铳在隘口佯攻,等闯王的人追进矿洞……”
他没说完,但周铁山已经明白了,咧嘴笑:“用铁蒺藜堵洞口,再放把火,把他们闷在里面?”
“不止。”赵夜从怀里掏出张矿洞地图,是钱通凭记忆画的,上面标着三个岔口,“让王二在主洞道里埋‘雷铳’——把燧发铳的机括连在绊线上,人一踩,自动开火,不用人守。”
雷铳是燧发铳的变种:去掉枪管,只留机括和药池,药池里填满硫磺和硝石,绊线一拉,燧石点火,瞬间炸成一团火,比铁蒺藜厉害百倍。
布置刚停当,马三从隘口跑回来,脸色发白:“闯王的先锋到了!是刘宗敏的人,打着‘踏平铁砧’的旗号,离隘口只剩十里!”
刘宗敏是闯王麾下第一猛将,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当年攻打开封,就是他第一个爬上城楼。赵夜让人把旧火铳、三眼铳全摆在隘口的石墙上,燧发铳和雷铳则由周铁山带着,悄悄往矿洞转移。
“记住了,”赵夜拍着留守弟兄的肩膀,他们手里的旧火铳药池里填的是湿火药,看着冒烟,其实打不响,“放他们进隘口,别真打,往矿洞方向跑,引他们追。”
第二天清晨,刘宗敏的先锋营果然到了。五千步兵列成方阵,前排是刀盾手,后排是弓箭手,中间夹杂着百门小炮,炮口对准隘口的石墙,阵仗比清军的骑兵吓人多了。
“赵瞎子!识相的就出来投降!”刘宗敏的吼声震得石墙掉渣,他骑着匹黑马,手里的鬼头刀在雪光里闪着冷芒,“闯王说了,降者免死,还能当你的铁匠营头领!”
隘口的石墙后,留守的弟兄按赵夜的吩咐,放了几枪旧火铳,子弹打在地上溅起雪沫子,虚张声势。刘宗敏冷笑一声:“就这点能耐?给我冲!”
步兵方阵像潮水般涌向隘口,刀盾手顶着石墙往上爬,弓箭手的箭雨遮天蔽日,石墙上的旧火铳很快被打哑,留守的弟兄“惨叫”着往山谷深处跑,故意把脚印踩得乱七八糟,引着追兵往矿洞去。
刘宗敏果然上当,挥着刀大喊:“别让他们跑了!抓活的!”
先锋营的弟兄们争先恐后往里冲,没人注意脚下的雪地里,藏着根细细的绊线——那是雷铳的机关。
“砰!砰!砰!”
矿洞口的岔道里突然响起枪声,冲在最前面的三十多个步兵惨叫着倒下,子弹精准地打在他们的胸口,血溅在雪地上,像开了片红梅花。
“有埋伏!”刘宗敏的亲卫大喊,举着盾牌护着他往后退。
燧发铳的枪声从矿洞深处传来,此起彼伏,却听不出具体位置。矿洞的岔道太多,先锋营的人冲进去就迷了路,刚想回头,脚下就踩中了雷铳的绊线,“轰”的一声,硫磺火炸开,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惨叫声在洞里回荡,像鬼哭。
赵夜躲在主洞道的暗格里,手里握着支燧发铳,听着外面的动静。李根的声音从左侧岔道传来:“往这边跑!这边安全!”——他在故意引追兵往雷铳多的地方去。
钱通带着二十人守在矿洞最深处,手里的抬枪已经填好了铁砂,对准主洞道:“赵先生说了,等他们乱够了,咱就往外冲,给他们来个首尾夹击!”
太阳落山时,矿洞外终于安静了。赵夜让人往洞里扔了个火把,照亮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岔道里堆满了尸体,雷铳炸出的黑痕随处可见,还有些没死透的步兵在呻吟,手里的刀早扔了。
刘宗敏的先锋营折损了近千,再也不敢往里冲,只在矿洞口搭了帐篷,显然是想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耗不起。”赵夜看着剩下的燧发铳弹药,只剩不到百发,雷铳也用得差不多了,“今晚三更,从矿洞的后出口走,往崤山深处去——那里有片开阔地,能打野战,燧发铳在平地上更管用。”
后出口很窄,只能容一人爬行,是马三昨天找到的,外面是片密林,正好隐蔽。弟兄们轮流往外爬,赵夜最后一个走,爬出洞口时,看见钱通正对着矿洞的方向发呆。
“想啥呢?”赵夜拍他的肩膀。
“赵先生,”钱通的声音很轻,“咱这算不算真的反了闯王?”
赵夜望着远处的星空,崤山的星星很亮,像铁匠营的炭火。他想起邙山的铁砧旗,想起隘口的石墙,想起手里的燧发铳——这些都不是为了反谁,只是为了活下去,活得像个能攥住自己命运的人。
“反不反,不由咱说。”赵夜握紧燧发铳,枪管的寒意透过掌心传来,“但手里的铁说了算。”
密林里传来脚步声,是李根他们在等。赵夜深吸一口气,往崤山深处走去,燧发铳的枪管在星光下泛着冷光,像条引路的蛇。
他知道,前路还有更多的仗要打,清军、闯王、吴三桂……但只要手里的燧发铳还能响,只要弟兄们还跟着铁砧旗,这乱世就总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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