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封矿洞

（调整章节为第三十二章，延续前情逻辑，聚焦矿洞攻防与外部动向的交织）

第三十二章 烟锁矿道

矿洞入口的木柴烧得噼啪响时，赵夜正蹲在第二道岔口的阴影里，数着外面马蹄声的密度。十七匹，比刚才多了五匹——豪格的人果然在增兵，连带着那些穿号服的官军，也把矿洞围得像铁桶。

“赵先生，火快烧过来了！”周铁山扯着嗓子喊，他刚把最后一袋硝石堆在石壁后，胳膊上的伤口又裂了，血顺着斧柄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赵夜没回头，指尖在潮湿的石壁上划过。这矿洞是老辈人挖的，主道之外藏着七八个岔口，有的通着废弃矿坑，有的是死胡同，只有他和老矿工摸过的那条暗渠，能绕到黑风口的背坡。可现在，连那暗渠也未必安全——刚才炸闸门时，渠水漫过的不仅是坝体，怕是也灌进了暗渠的入口。

“让妇女们把剩下的布撕了，蘸水捂嘴。”赵夜站起身，弯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告诉钱通，要是撑不住就哼一声，别硬扛着——咱们还得靠他认草药。”

话刚落，洞深处突然传来春丫的惊呼。赵夜心头一紧，冲过去时正看见钱通从石台上滚下来，左手死死攥着右臂，指缝里渗出的血是黑紫色的。春丫跪在他身边，手里的草药撒了一地，脸色比钱通还白。

“是破伤风。”钱通喘着粗气，牙关咬得咯咯响，“老毛病了……当年在煤窑里被砸伤，就落下这病根……”

“啥风？”洛阳娃抱着火铳凑过来，被周铁山一把拽开。

“别靠近！”赵夜低喝一声，他见过这病，矿镇破的时候，有个老矿工就是这样，先是伤口发黑，接着浑身抽搐，最后像块石头似的硬了。他看向春丫，“还有多少烈酒？”

“只剩半坛了。”春丫声音发颤，“刚才清洗伤口用了不少。”

钱通突然笑起来，笑得身子直抖：“别费酒了……赵先生，我这有样东西，你或许用得上。”他哆哆嗦嗦地解开怀里的油布，里面裹着个锈铁盒，打开一看，竟是半盒火镰和十几根干燥的艾草。“这是……当年挖煤时，防备沼气用的……艾草能驱毒……”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不是骑兵的马蹄，是步兵的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个粗嘎的嗓门在喊，说的是汉话，却带着浓重的鞑子口音：“里面的人听着！豪格将军说了，交出矿里的粮食和铁器，降者不杀！抵抗者，扒皮抽筋！”

周铁山刚要骂回去，被赵夜按住了。他侧耳听着，那脚步声至少有三十人，而且越来越近——对方是想用人海战术，硬闯矿洞。

“春丫，带钱通去最里面的岔口。”赵夜把弯刀塞进周铁山手里，自己抓起那半盒艾草，“周铁山，跟我来。”

两人刚跑到第一道岔口，就见十几个官军举着火把冲进来，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百户，腰间挂着把腰刀，看见赵夜，眼睛一亮：“抓住那个带头的！赏银五十两！”

赵夜突然将艾草往火把上一扔，干燥的艾草遇火“腾”地燃起，浓烟里裹着辛辣的气味，呛得官军连连后退。他趁机拽起周铁山往侧面一闪，躲开劈来的腰刀，反手一刀削在那百户的手腕上。

“啊——”百户惨叫着扔掉刀，手腕上的筋被挑断了，血像喷泉似的涌出来。

周铁山的开山斧没闲着，借着浓烟的掩护，一斧劈在最前面那个官军的膝盖上，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惨叫声在矿洞里回荡，后面的人顿时不敢往前冲了。

“退出去！”赵夜踩着那百户的背，弯刀指着洞口，“告诉豪格，想要粮食？用他的马头来换！”

官军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往洞里扔了个火把。赵夜一脚将火把踢进旁边的水坑，火星溅在他脸上，烫得他一缩。

“娘的，这些狗东西！”周铁山啐了口血沫，“赵先生，你说王二能跑出去不？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赵夜没说话。他望着洞口外晃动的火光，心里清楚，王二那条伤腿，能在半个时辰内跑到黑风口就不错了。而闯王的队伍就算接到信，从开封赶来至少要两天——这两天里，他们得靠这半坛烈酒、十几根艾草和矿洞里的老耗子，撑过豪格的车轮战。

突然，洞深处传来老栓的喊声：“赵先生！快来！钱通他……他不动了！”

两人冲过去时，钱通躺在石台上，脸色已经青了，嘴唇却抿得紧紧的。春丫正给他做人工呼吸，胸口起伏得像风中的树叶。赵夜伸手探他的鼻息，刚触到皮肤，钱通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别管我……”钱通的指甲几乎嵌进赵夜的肉里，“暗渠……第三个拐弯处……有个石缝……里面藏着……藏着硝石矿……”

赵夜心里一震。硝石是做火药的关键，矿镇破后他们一直缺这个，没想到钱通竟藏着这秘密。

“你撑住，我这就去取！”

钱通却摇摇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春丫：“这是……邙山的地图……标了……所有水源……”他的手慢慢松开，眼睛望着洞顶，像是看见了什么，嘴角突然咧开个笑，“我婆娘……在那边……等我呢……”

春丫的眼泪“啪嗒”掉在油纸包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就在此时，洞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紧接着是豪格的吼声，这次说的是满语，赵夜虽听不懂，却听出了里面的暴怒。

周铁山爬到洞口往外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娘咧！他们……他们牵了几头骆驼来！”

赵夜心里咯噔一下。骆驼耐旱，最适合在干燥的矿洞里行进，豪格这是想用骆驼驮着柴草，往洞深处放火。

“把所有的水都集中起来！”赵夜当机立断，“周铁山，你带两个人去暗渠，看看钱通说的石缝在哪。春丫，你带着妇女们拆矿架，把木头堆在第二道岔口，浇上水——咱们给他们来个关门打狗。”

众人刚动起来，洞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不是骆驼的嘶鸣，也不是官军的喊叫，而是……一阵吹笛的声音。

那笛声很怪，调子忽高忽低，像是小孩在哭，又像是蛇在吐信子，顺着矿洞的风飘进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洛阳娃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喊着：“是鬼吹笛！矿里的老人们说过，听到这声音，就会被勾走魂！”

赵夜握紧弯刀，侧耳细听。笛声是从洞外左侧传来的，离矿洞入口不过几十步。豪格的人没动静了，连马蹄声都停了，仿佛所有人都在听这笛声。

“老栓，你听过这声音吗？”赵夜问。

老栓皱着眉，摇了摇头：“矿镇住了一辈子，没听过这邪门玩意儿……倒像是……像是山里的药农吹的唤蛇笛……”

唤蛇笛？赵夜心里一动。这矿洞附近多山，确实有药农靠捕蛇为生，但此刻在豪格的军营外吹笛，是何用意？

突然，笛声停了。紧接着，洞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喊叫，夹杂着骆驼的惊嘶和刀剑碰撞的脆响。

周铁山又爬到洞口，这次看了半晌，突然回头，眼睛亮得吓人：“赵先生！是……是王二！他带了人回来！”

赵夜猛地站起身，冲到洞口。火光中，果然看见王二一瘸一拐地跑在前面，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手里都握着削尖的木棍，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正挥舞着一把鬼头刀，砍翻了两个拦路的官军。

更奇怪的是，那些汉子身后，跟着几十条青黑色的蛇，吐着信子，顺着渠水漫过的湿泥，往豪格的骑兵堆里钻。骑兵的战马受了惊，纷纷人立而起，把背上的鞑子甩得满地都是。

“是黑风口的药农！”老栓突然喊道，“那独眼龙是药农的头，姓秦，听说能指挥蛇群！”

赵夜看着那混乱的战场，突然明白了王二的用意。这小子没直接去开封，而是先绕去了黑风口——那里的药农跟矿镇人素有往来，当年矿镇给他们提供铁器，他们给矿镇送草药，算是老交情了。

“周铁山！”赵夜握紧弯刀，“带着你的斧子，咱们出去会会这位秦当家！”

周铁山“嗷”地一声，扛起开山斧就往外冲。赵夜紧随其后，刚冲出矿洞，就见一条青蛇从脚边窜过，直奔一个落马的鞑子。那鞑子刚爬起来，腿肚子就被蛇咬了一口，顿时惨叫着倒在地上，小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独眼龙秦当家正好砍翻一个百户，回头看见赵夜，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你就是赵夜？王二这小子没吹牛，矿镇的人果然有种！”

赵夜拱手：“多谢秦当家出手相助。”

“谢啥？”秦当家抹了把脸上的血，“豪格的人占了黑风口的药田，咱们早想跟他们算账了！”他突然指向渠坝方向，“快看！那狗娘养的豪格要跑！”

赵夜抬头，果然见豪格带着十几个亲卫，正往渠坝东侧的密林里钻。那里有一条小路，通往官军的大营。

“别让他跑了！”赵夜提刀就追。

秦当家吹了声口哨，几条速度最快的蛇立刻追了上去，缠住了亲卫的马腿。豪格回头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突然拔出腰间的短铳，对着蛇群就是一枪。

“砰！”枪声在渠坝上空回荡，一条蛇被打得粉碎。

赵夜趁机追近，弯刀脱手而出，正中豪格的马臀。那战马吃痛，猛地一蹶子，把豪格甩了下来。

豪格摔在泥地里，刚要爬起来，就被赵夜一脚踩住了后颈。他挣扎着回头，眼里满是怨毒：“你敢杀我？我叔叔是豫亲王！”

赵夜没说话，捡起地上的弯刀，抵在他的脖子上。远处，秦当家的蛇群还在收拾残兵，周铁山正和王二合力，把一个官军百户捆起来。春丫带着妇女们从矿洞里出来，正给受伤的药农敷草药。

风里除了血腥味，还多了些草药的清香。赵夜看着豪格那张扭曲的脸，突然想起钱通临死前的笑。

他低头，对着豪格的耳朵，轻声说：“你的豫亲王，救不了你了。”

弯刀划过，血溅在渠坝的湿泥上，很快被漫上来的渠水冲淡。远处的密林中，似乎有马蹄声在远去，但赵夜知道，那不是结束——豪格的亲卫跑了，官军大营的援兵，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到。

他抬头看向黑风口的方向，秦当家正和王二说着什么，王二的脸上带着兴奋，手舞足蹈的。春丫走过来，把一件干净的麻布衫递给他，上面还带着艾草的味道。

“赵先生，”春丫轻声说，“钱大哥……他走的时候，说让咱们别忘了……暗渠里的硝石。”

赵夜接过麻布衫，往矿洞走去。阳光透过硝烟，照在渠坝的断闸上，碎木和石块间，有嫩芽正从湿泥里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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