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抵金，烽火情牵

北疆的雪来得比京城早。

沈知意收到萧玦第二封信时，王府的腊梅刚打了花苞。信纸边缘带着些微褶皱，像是被风雪浸过，字迹却依旧挺拔，只是末尾的笔画有些发虚——想来是在帐中就着残烛写的，或许还带着未愈的旧伤。

“知意，北狄退了三十里，粮草尚可支撑，勿念。帐中冷，夜里总想起你煮的姜汤，阿竹的平安结挂在枪杆上，晃得人睡不着。”

沈知意把信纸按在脸颊上，冰凉的纸页仿佛带着边关的寒气，却让她鼻尖一酸。她能想象他披甲坐在军帐里的模样，烛火映着他带伤的手，笔下写的却是柴米油盐的暖。

“阿姐，王爷是不是想咱们了？”阿竹凑过来，指着信里“平安结”三个字，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说我的平安结灵验吧！”

沈知意笑着点头，把信纸仔细收好，放进那个专门装家书的木匣里。匣子里已经有三封信了，每一封都没提战事凶险，只说些“今日猎了只雪狐，皮毛可给你做围脖”“副将家的小子偷喝了我的酒，被我罚去喂马”之类的琐事，可她总能从字缝里读出硝烟味。

“去把库房里的暖手炉找出来，再取两匹最厚的羊绒布。”沈知意起身吩咐阿竹，“我给王爷缝件披风。”

北疆苦寒，她虽没见过战场，却知道寒风能透过铠甲钻进骨头缝里。她找出萧玦留在王府的旧披风比着尺寸，用羊绒布一层一层地缝，针脚密得像鱼鳞——现代学的缝纫技巧，此刻竟派上了用场。阿竹在一旁帮着穿线，嘴里念叨：“要不给披风绣只老虎吧？像王爷一样厉害！”

沈知意被她逗笑，却真的在披风边角绣了只小老虎，虎头圆滚滚的，没什么凶相，倒像只撒娇的猫。她想，等他看到这老虎，或许会笑她手笨。

寄披风那天，她又往包裹里塞了罐自己腌的梅子干。记得他喝粥时总爱就着酸梅，说能提神。管家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叹：“姑娘对王爷是真上心。”

沈知意没说话，只望着马车驶远的方向。她知道，这些东西或许抵不上千军万马，却是她能递到他手里的，最实在的牵挂。

而边关军帐里，萧玦收到披风时，正对着沙盘推演战术。副将捧着包裹进来，笑得促狭：“王爷，沈姑娘的心意到了！”

萧玦拆开布绳，看到那件灰扑扑的羊绒披风，先是一愣，指尖抚过那密得惊人的针脚，心头像被温水漫过。等看到边角那只圆头圆脑的老虎，他终是没忍住，低低笑出声——这丫头，总把严肃事弄得这般孩子气。

“王爷笑了！”副将眼睛瞪得溜圆，“自打入冬，属下就没见您笑过！”

萧玦没理他，径自把披风往身上裹。羊绒贴着皮肤，暖得惊人，比他那件镶了貂毛的官制披风舒服多了。他摸出包裹里的梅子干，打开罐子捏了一颗放进嘴里，酸意漫开时，竟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散了大半。

“把这披风收好，行军时带着。”他对副将吩咐，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梅子干……分你两颗。”

副将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看着自家王爷裹着灰扑扑的披风，边吃梅子干边看地图，忽然觉得这战神也有了人间烟火气。

京城这边，沈知意渐渐摸透了王府的门道。她核账时发现管家虚报采买银钱，没当场发作，只悄悄记下账册，等月底对账时，把凭证摆在管家面前——那是她让阿竹跟着采买婆子去市集，一笔一笔记下的真实价钱。

管家脸都白了，“噗通”跪下：“姑娘饶命！老奴是一时糊涂……”

“王爷信你才让你管着中馈，你却敢欺上瞒下。”沈知意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念在你伺候王爷多年，今日便不罚你，只把贪墨的银钱还回来，往后安分做事。”

管家连声称谢，额头抵着地面，再不敢小瞧这位“农家女”。他这才明白，沈姑娘看着温和，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手段利落得很。

处理完这些事，沈知意走到廊下，看着那株老槐树。叶子早就落光了，枝桠光秃秃地指向天空，像在盼着什么。她抬手抚上腕间的红绸，那颜色被风吹得有些浅了，却依旧系得紧实。

“萧玦，”她对着北风轻声说，“你看，我把家守得很好。”

风卷着她的声音往北边去，仿佛能穿透烽火狼烟，传到那个身披黑金战甲的人耳边。而此刻的萧玦，正站在雪地里，望着京城的方向，裹紧了身上的羊绒披风。披风边角的小老虎在风雪里若隐若现，像她在身边，轻声说：“等你回家。”

家书往来，成了烽火岁月里最暖的光。他说“雪化了就快回来了”，她说“腊梅开了，留了枝最艳的等你”；他寄回块磨得光滑的狼骨，说“能刻个小玩意”，她回赠个绣着平安扣的荷包，说“贴身戴着”。

谁也没说“爱”字，可字里行间的牵挂，早就比战场上的刀枪更锋利，比王府的红墙更坚固。他们都在等，等一场胜仗，等一次归来，等把“你守家国我守你”的承诺，熬成人间烟火的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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