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间魅影
超小超大

纸篓里的眼睛

纸坊的桑皮纸在正午的日头下泛着潮意,第三排木架空了大半,剩下的纸卷用红绸带捆着,风吹过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沈砚之站在木架后,指尖捏着从井壁摘下的蓝布料子,布料边缘的暗红在光线下洇开些微——比文竹汁氧化后的颜色深,倒像是混了别的东西。

“您看这个。”年轻警员捧着个竹篓跑进来,篓底铺着层新鲜的松针,针尖沾着银灰粉末,“这是纸坊老头的,我们跟着他到镇西林地时,他正往树洞里塞这个,被逮住时还咬碎了嘴里的桑皮纸。”

沈砚之拨开松针,底下压着把小刻刀,刀刃上的木渣还带着松脂香,刻痕里嵌着点墨砂,和赵德发办公桌抽屉里的假公章边缘的墨砂成分完全一致。更奇怪的是刻刀把,缠着圈褪色的红绸,绸面上有个月牙形的破口,正好能和刀柄上的“建国”二字旁边的划痕对上。

“老头招了吗?”

“嘴硬得很。”警员往地上啐了口,“只说自己是帮赵德发收拾东西的,还说……还说李副镇长当年根本不是自杀,是被松油烧的。”

松油?沈砚之忽然想起镇西林地的那片松树林。他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撞见法医,对方举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半片烧焦的布块:“沈队,王老板的后衣领里藏着这个,是防火布材质,上面的焦痕不是刀伤造成的,倒像是被火燎过。还有赵德发的尸体,指甲缝里有松脂凝结的硬块,井壁上的刮痕也沾着同样的东西。”

镇西林地的松树比记忆里密得多,阳光只能从枝桠间漏下几缕,落在积着松针的地上,照出片被踩乱的泥土。沈砚之顺着脚印走到最粗的那棵松树下,树干上有个新挖的树洞,洞里残留着半截红绸带,带尖缠着点灰黑色的粉末——是燃烧后的防火布灰烬。

“十年前李副镇长出事那天,也是这样的大晴天。”老陈跟在后面喘着气,手里攥着本泛黄的日记本,“这是从纸坊老头床底下翻出来的,您看七月初三这页。”

日记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洇得厉害:“建国哥说松油库的账不对,让我盯着纸坊的料。夜里见赵德发往油桶里掺东西,亮晶晶的,像碎玻璃。后来听见仓库炸了,火光里有个蓝衣服的影子,手里举着刀……”

“蓝衣服?”沈砚之猛地回头,看向那片被踩乱的泥土,“赵德发死时穿的是灰布褂子,李雪今天穿的是青布衫,那井壁上的蓝布料子……”

“是纸坊老头!”年轻警员突然喊道,“我们刚才搜身时,他里面穿的就是蓝布衫,外面套了件灰褂子!”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树干断裂的脆响。最粗的那棵松树晃了晃,树洞里突然滚出个东西,是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钥匙环上缠着截红绸,绸子末端拴着半张桑皮纸,上面用烧焦的木棍写着“油库地窖”。

沈砚之捡起钥匙时,指腹触到个凸起——钥匙柄上刻着个“雪”字,刻痕新鲜,像是刚凿上去的。他抬头望向树冠,枝叶间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带着松针坠落的簌簌声,往纸坊的方向跑了。

“追!”

纸坊的后院堆着半池纸浆,池边的石臼里插着根捣浆棍,棍头上沾着暗红的胶质,是文竹根茎混合松脂的味道。沈砚之掀开池底的石板,底下果然有个地窖入口,铜钥匙插进去时,锁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极了十年前油库爆炸时的第一声闷响。

地窖里弥漫着松油味,墙角堆着十几个油桶,桶身印着“防火布专用”的字样。其中一个桶盖没盖严,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松油,是满满一桶银灰色粉末,旁边散落着几张桑皮纸,纸上用墨砂写着“李建国贪墨”,字迹模仿得和当年的伪造文书一模一样,可纸边的折痕里,卡着根灰白的头发。

“这是纸坊老头的头发。”法医凑过来,用镊子夹起头发,“还有这个。”他从桶底捞出个小布包,里面裹着枚公章,章底的纹路比赵德发那个假章深半分,边缘的墨砂还带着潮气,“比对过了,这才是当年真正失踪的镇政府公章。”

沈砚之突然注意到桶身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划痕里嵌着点青绿色的碎屑——是李雪袖口的布料纤维。他转身往外走,地窖门在身后吱呀作响,回头时正看见门框上贴着张桑皮纸,上面用鲜血写着:“还差一个”。

纸坊前院传来警员的惊呼。沈砚之跑出去,只见李雪倒在晒纸的竹架旁,布包散在地上,林地契约被撕成了碎片,碎片上沾着松脂。她的手腕上多了道伤口,血滴在桑皮纸上,晕出的颜色和刀柄上的暗红一模一样。

“是老头……他说要替我爸报仇。”李雪喘着气,指尖指向纸坊的后门,“他拿着刀跑了,说要去找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沈砚之看向晒架上的纸,阳光透过纸页,在地上投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把刀,更像个藏在纸篓深处的眼睛。他忽然想起法医说的话——王老板后衣领的防火布焦痕,边缘有整齐的剪裁痕迹,不像是被火燎的,倒像是被人故意贴上去的。

“去油库!”沈砚之抓起那枚刻着“雪”字的钥匙,“十年前的火是假的,有人用防火布盖住了真正的证据,现在他要烧干净最后一点痕迹!”

油库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松油的味道。沈砚之推开门,看见纸坊老头举着打火机站在油桶堆前,手里的刀还在滴血,刀柄上的“建国”二字被血染得发亮。

“你不该来的。”老头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松烟灰,“他们都该去死。赵德发换了墨锭,王老板藏了账册,就连李建国……他当年也收过好处,只是后来想回头,晚了。”

“那把刀上的陈年锈迹,是你十年前杀李副镇长时留下的吧。”沈砚之举起那枚真公章,“你用假章嫁祸他,又用红绸带把刀藏在纸坊,等十年后逐个灭口。可你没算到,李雪早就发现了你的日记,她故意用文竹汁引导我们,就是想让你自己露出马脚。”

老头笑了起来,笑声震得油桶嗡嗡响:“那丫头比她爹聪明,可惜啊……”他突然把打火机往油桶扔去,却被飞来的块石头打偏了。

李雪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半截捣浆棍,棍头上的暗红胶质蹭在门框上:“我在你床底下找到的,我爸当年藏的账册。”她扬了扬手里的桑皮纸卷,“上面记着你往松油里掺易燃物,记着你收了王老板表兄的钱,记着……”

火光突然从老头身后窜起,不是松油燃的,是堆在角落的桑皮纸。纸卷在火里蜷成灰烬,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年轻的纸坊老头和王老板的表兄站在铁匠铺前,手里举着两把刀,刀柄上都刻着“建国”二字。

沈砚之扑过去时,只抓住了老头的衣角。蓝布料子在火里卷起来,露出里面缝着的红绸带,带尾拴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桑皮纸,上面用墨砂写着个“完”字,笔迹和李雪布包里的林地契约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警笛声再次响起时,油库的火已经灭了。沈砚之蹲在灰烬旁,捡起块没烧透的纸,上面还能看见“林地抵押”的残字,旁边粘着点银灰粉末——是李雪布包里漏出的那种,遇火后会凝结成胶质,正好能粘住碎裂的证据。

他忽然想起李雪掌心的纵向伤口,想起她袖口蹭在门框上的暗红,想起那枚刻着“雪”字的钥匙。远处,法医正在给李雪包扎手腕,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嘴角却好像向上弯了弯,像极了纸坊晒架上那些被风吹得发颤的桑皮纸,终于找到了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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