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令
超小超大

第一章:离魂雪,锁心咒

忘川巷的雪下到第三刻时,南川靴底的冰碴子已经积了半寸。

他站在巷口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下,玄色长袍被风掀起边角,露出内里银线绣的暗纹——那是鬼域皇族独有的“镇煞纹”,每一针都浸过百种阴魂的戾魄,寻常鬼怪靠近三尺便会魂飞魄散。可此刻,离魂雪落在纹路上,竟滋滋冒着白烟,像是要把那三百年的煞气都给焐化了。

“主子,阴差已经清完西巷。”令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稳得像冻在冰里的石头。

南川没回头,目光落在巷尾那盏摇摇欲坠的灯笼上。灯笼纸是用产妇的胎盘膜做的,能照见魂魄的原形,此刻正映出几个缩在墙根的饿死鬼,他们不敢靠近,只能伸长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涎水混着雪水淌在青石板上,冻成一道道浑浊的冰棱。

“活心备好了?”他开口时,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了片刻,又被风撕碎。

“醉仙楼的红姑说,今夜备了颗‘三阳心’。”令秋上前一步,将一件玄狐裘披在南川肩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是人间刚死的状元郎的心,阳气最足,压制戾气最好。”

南川的指尖在裘衣的毛领上划过,那狐狸毛柔顺得不像话,却暖不透他骨子里的寒。三百年了,从锁魂塔的铁链穿透琵琶骨那天起,他就再没感受过“暖”是什么滋味。倒是令秋身上总带着点温度,像晒过太阳的石头,哪怕隔着三尺远,也能隐约感觉到。

“不必。”他拨开令秋的手,玄狐裘滑落在地,沾了层离魂雪,“红姑的东西,哪次没掺私货。”

令秋弯腰捡起裘衣,拍了拍雪,依旧抱在怀里。他知道南川不是嫌红姑手脚不干净,是嫌那点人间阳气太“吵”。鬼王的戾气是三界最烈的火,寻常阳气碰上去,只会烧得更旺,就像干柴遇上烈火,最后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两人一前一后往巷深处走,脚步声被风雪吞得干干净净。忘川巷的石板路是用枉死鬼的骨头碾碎了混着糯米浆铺的,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有人在耳边磨牙。南川走得极稳,每一步都踏在石板的缝隙上,那声音便消失了,仿佛他不是在走,是在飘。

令秋跟在他身后半步,目光始终落在南川的发顶。离魂雪落在鬼王乌黑的发丝上,连半刻都存不住,刚沾上去就化作一缕青烟,散了。可落在自己发上,却冻得生疼,像有无数细针在扎。三百年前他刚成鬼时,还会觉得冷,现在早就没了知觉,只是每次看见南川畏寒的样子,指尖总会下意识地收紧。

“主子,前面是‘骨瓷铺’。”令秋提醒道。

巷左侧的铺子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一串骷髅头风铃,风一吹,发出“叮叮”的脆响,仔细听,像是孩童的笑声。铺子里亮着盏豆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货架上摆着一排排白瓷瓶,瓶身上画着美人图,细看却会发现,那些美人的眼睛都是空的——里面装的是“忆魂露”,用活人最珍贵的记忆熬的,是鬼市最俏的货。

“老板娘又在勾人魂了。”南川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嘲讽。

话音刚落,铺子里就传来一阵娇媚的笑:“鬼王大人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做点小生意,哪敢在您面前弄这些旁门左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绿裙的女子倚在门框上,眉眼弯弯,嘴角却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她手里把玩着个白瓷瓶,瓶身上的美人图正缓缓转动,露出背后的骷髅头。

“老板娘这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南川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排瓷瓶。

绿裙女子笑着福了福身,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片冰碴:“托大人的福,最近人间不太平,寻死的痴男怨女多,忆魂露自然就多了。”她说着,眼波流转,落在令秋身上,“令秋侍卫还是老样子,三百年了,连眼神都没变过,真是难得。”

令秋面无表情,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那把刀叫“碎影”,是用他生前的佩剑熔了百种阴铁重铸的,刀身能映出魂魄的弱点。三百年前他刚跟着南川时,这把刀天天“嗡嗡”作响,恨不得劈了眼前所有靠近鬼王的东西,现在却安静得像块废铁。

“老板娘有事?”令秋开口,声音比风雪还冷。

绿裙女子掩唇笑起来,肩头上落的离魂雪簌簌往下掉:“没事就不能跟鬼王大人说说话了?倒是令秋侍卫,三百年如一日地护着,就不怕……”

“不怕什么?”南川突然打断她,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不怕我把你这铺子拆了,做我的踏脚石?”

绿裙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僵住,尖牙收了回去,规规矩矩地低下头:“小女子失言。”

南川没再看她,抬脚继续往前走。令秋紧随其后,经过骨瓷铺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货架最上层的一个瓷瓶,瓶身上画着个穿红衣的少年,眉眼竟有几分像三百年前的南川。他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跟上。

“刚才那瓷瓶,”南川的声音突然响起,“是红姑托她放的。”

令秋一愣:“主子是说……”

“三百年前,锁魂塔下的那具红衣尸。”南川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红姑想用它引我动怒,好趁机下手。”

令秋的手猛地攥紧了碎影的刀柄,指节泛白。三百年前的锁魂塔,是南川心底最深的疤。那时他还不是鬼王,只是个被囚禁的少年,每天要受九十九道魂鞭,骨头碎了又长,长了又碎,最后连痛都感觉不到了。直到那个雪夜,他自己捏碎了心脉,才从塔底爬出来,成了现在的鬼王。

而那具红衣尸,是当时看守塔的小鬼用南川的血和骨殖捏的,每天放在他面前,让他看着“自己”被鞭笞,被凌辱。

“属下这就去拆了她的铺子。”令秋沉声道。

“不必。”南川淡淡道,“她想玩,就陪她玩。正好,我也想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说话间,已经到了醉仙楼门口。

楼檐下挂着的不是灯笼,是一颗颗拳头大的活心,用红绳系着,悬在半空,还在微微跳动,发出“咚咚”的声响。离魂雪落在上面,瞬间就被烫化了,冒出阵阵白烟。楼门是用千年玄铁做的,上面刻着“镇鬼符”,寻常鬼怪碰一下就会魂飞魄散,可南川的手按上去时,那些符文却像活过来似的,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来,在他手背上留下淡淡的红痕。

“鬼王大人里面请。”守在门口的两个鬼仆立刻躬身行礼,他们的脸是用薄纸糊的,眼睛是两个黑洞,说话时纸脸会微微晃动,发出“哗哗”的声。

南川没理他们,径直走了进去。令秋跟在后面,刚跨过门槛,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着脂粉气和酒气,呛得人发闷。楼里灯火通明,大堂里摆着十几张桌子,坐满了形形色色的鬼怪,有缺胳膊少腿的,有头身分离的,还有些根本看不清模样,只是一团黑雾,却穿着华丽的衣裳,拿着酒杯往“嘴”里倒酒——那酒是用活人眼泪酿的,叫“相思泪”,喝多了会想起生前最痛的事。

“哟,鬼王大人可算来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步步生莲,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串血色的脚印。她就是红姑,醉仙楼的老板娘,也是忘川巷里活得最久的鬼之一。

红姑走到南川面前,福了福身,领口开得极低,露出雪白的脖颈,上面戴着一串用指骨串成的项链:“大人今夜想吃点什么?小女子新酿了‘三生酒’,用三个轮回的痴男怨女的魂魄酿的,味道极好。”

“不必。”南川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楼梯上,“活心呢?”

红姑笑得更甜了:“早就备好了,在顶楼的‘听风阁’。小女子这就带大人上去?”

“不必。”南川依旧是这两个字,“令秋,你去取。”

令秋刚要应声,红姑却抢先开口:“大人,这可不行。那‘三阳心’娇贵得很,必须得您亲自去取,不然阳气散了,可就没用了。”

南川抬眸看她,眸色里的戾气翻涌了一下,周围的温度骤降,大堂里喝酒的鬼怪们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屏住了。红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南川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你想拦我?”

“小女子不敢。”红姑低下头,“只是……那心是用特殊的法子养着的,除了大人,谁碰了都会被阳气反噬,魂飞魄散。令秋侍卫是大人最得力的手下,小女子可舍不得他出事。”

令秋皱眉,刚想说“属下不怕”,却被南川一个眼神制止了。

“带路。”南川转身往楼梯走去。

红姑立刻跟上,走在前面引路。楼梯是用阴沉木做的,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有人在哭。令秋跟在最后,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手始终按在碎影的刀柄上。他知道红姑没安好心,醉仙楼的顶楼从不让外人进,连他都只在三百年前陪南川来过一次,那次差点没能活着出来。

到了顶楼,红姑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里面是一间雅致的房间,窗明几净,与楼下的阴森截然不同。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白玉托盘,托盘里躺着一颗拳头大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泛着淡淡的金光,果然是“三阳心”——只有状元郎的心头血凝结的阳气,才能有这样的光芒。

“大人请。”红姑做了个“请”的手势,退到一旁。

南川走到桌前,看着那颗活心。离得近了,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阳气扑面而来,像要把他的魂魄都烧化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泛白。

“大人怎么了?”红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难道怕了这颗心?”

南川没理她,只是盯着那颗心。三百年了,他每次压制戾气都要靠活心,可每次靠近活心,都会想起锁魂塔里的日子——那些小鬼就是用烧红的烙铁烫他的心口,说要“炼出最烈的戾气”。

“主子。”令秋上前一步,挡在南川身前,“要不……属下试试?”

“滚开。”南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令秋没动,依旧挡在他身前:“主子,您不能碰。红姑没安好心,这颗心有问题。”

“哦?”红姑挑眉,“令秋侍卫倒是说说,这心有什么问题?”

令秋的目光落在那颗心上:“三阳心的阳气虽烈,却不会如此外放。这颗心……被人下了‘锁心咒’。”

“锁心咒”是一种极其阴毒的咒术,能锁住人的魂魄,让其永世不得超生。如果鬼王碰了被下了咒的活心,戾气就会被锁住,到时候别说压制,恐怕连动弹都难。

红姑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她看着令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令秋侍卫倒是懂不少。没错,这颗心是被下了‘锁心咒’。”

她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南川:“大人,三百年了,您也该歇歇了。这戾气折磨得您还不够吗?只要您服了这颗心,锁了戾气,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再也不用受这寒苦了。”

“普通人?”南川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你觉得我还能做普通人?”

“为什么不能?”红姑的声音高了些,“只要您愿意,小女子可以帮您……”

“帮我?”南川打断她,眸色里的戾气彻底爆发出来,整个房间的门窗“砰”地一声全碎了,离魂雪卷着寒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帮我像三百年前一样,被锁在塔里,任人宰割?”

红姑被他身上的戾气震得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咳出一口黑血:“大人……您何苦这样?”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南川的目光落在那颗活心上,“令秋,毁了它。”

令秋拔刀,银白的刀光在雪夜里划出一道冷弧,快得只留下残影。就在刀要落在活心上时,红姑突然扑了过来,挡在托盘前:“不要!”

刀光停在她眼前,离她的脖颈只有一寸。令秋的手很稳,没有丝毫晃动。

“你想护它?”令秋的声音冷得像冰,“还是想护咒术背后的人?”

红姑看着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瞬间冻成了冰:“令秋侍卫,你跟着他三百年,难道就看着他一直被戾气折磨吗?你就不心疼吗?”

令秋的手微微一顿。

心疼吗?

怎么会不心疼。

三百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南川时,少年被铁链锁在锁魂塔的最底层,浑身是血,却依旧抬着头,眼神里的倔强像野草一样疯长。他说:“你是谁?滚。”

那时令秋刚战死,成了孤魂,被小鬼欺负,是南川随手救了他,扔给他一把刀,说:“想活下去,就自己挣。”

后来,他就一直跟着他,看着他从一个被囚禁的少年,变成现在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王。看着他每次戾气发作时,疼得蜷缩在地上,冷汗湿透衣衫;看着他天生畏寒,却总在雪夜里站很久,说“这样能清醒点”;看着他明明渴望温暖,却把所有人都推开,说“我这样的人,不配”。

怎么会不心疼。

可他知道,南川宁愿被戾气折磨,也不愿被锁住自由。

“红姑,你不懂。”令秋收回刀,“主子要的,从来不是安稳。”

红姑愣住了,看着令秋,又看看南川,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是啊,我不懂……我不懂你们这些活在黑暗里的人,为什么非要抓住那点光不放。”

她让开身子,不再阻拦:“要毁要留,随你们吧。”

南川没再看那颗心,转身往门口走去。经过红姑身边时,他停下脚步,声音低沉:“三百年前,锁魂塔下的那具红衣尸,是你埋的吧。”

红姑的身体僵住了,没说话。

“别再弄这些没用的。”南川走出房间,“下次,就不是毁一颗心这么简单了。”

令秋紧随其后,下楼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顶楼的“听风阁”,红姑还站在原地,背影在风雪里显得格外孤单。

两人走出醉仙楼,风雪更大了。离魂雪落在身上,疼得像针扎。令秋把怀里的玄狐裘重新披在南川肩上,这次,南川没再推开。

“主子,去哪里?”令秋问。

南川抬头看了看天,雪地里隐约能看见一轮残月,像被人咬过一口:“回鬼王殿。”

鬼王殿在鬼域的最深处,是用万年玄冰砌成的,比忘川巷冷上百倍。南川每次回去,都要疼上三天三夜,可他还是喜欢回去,说“那里最安静”。

令秋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肩上的玄狐裘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突然开口:“主子,下次戾气发作时,让属下……帮您吧。”

三百年前,南川第一次戾气发作,差点毁了半个鬼域。是令秋用自己的魂魄为引,暂时压住了他的戾气,自己却差点魂飞魄散。从那以后,南川再也不让他碰自己的戾气,说“你的命,比我的戾气金贵”。

南川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被风雪吞得只剩下一点尾音。

令秋知道,这声“嗯”不是答应,也不是拒绝,是南川默认了他的话。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步声被风雪吞得干干净净。离魂雪落在玄狐裘上,积了薄薄一层,像撒了层白糖。令秋看着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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