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练习曲与遗书
——把半枚子弹写成最后一行乐谱
向日葵开过第七圈花盘的清晨,仇渡忧的卡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向北。
花盘里藏着那枚指甲盖大的芯片——
线人名单、赃款流向、接头暗号,
全被压缩在一串 0 与 1 的沉默里。
卡车每颠簸一次,芯片就在花芯里轻轻碰撞,
像极远处有人在打节拍:
咚——哒——咚——
而留在滇南的,
是江愿手里的半枚子弹。
黄铜被磨得发亮,
缺口处带着锯齿形的火痕,
像一枚被强行拆分的音符,
等待下一次合奏。
废弃粮站的前厅被清空。
木地板重新抛光,
却故意留下几道裂缝——
那是江愿的“盲谱”。
裂缝的宽窄、走向、深浅,
对应舞步的轻重、快慢、停顿。
她把新作命名为《盲舞》。
规则只有三行:
1. 舞者蒙眼。
2. 观众也蒙眼。
3. 节拍由掌心的脉搏决定。
没有音乐,
只有呼吸。
呼吸是弓,身体是弦。
首演海报用凸版印刷,
黑底白字,
像一张用光写成的遗书:
“今晚,请把你的心跳借给我。”
台风过境后的第七天,
空气里仍有湿热的火药味。
观众席摆着二十把木椅,
每把椅背绑一条黑色纱布。
到场的人被要求先蒙眼,
再入场。
贺缘尽坐在最后一排,
纱布覆眼,
像一条被折起的夜色。
他的左手搭在右腕脉搏上,
数自己的心跳:
72、72、72……
灯灭。
江愿赤足,
从裂缝最多的那块地板中央缓缓起身。
脚尖先触地,像探路,
也像试音。
随后,足弓压下,
重心前移,
身体在黑暗里拉出第一道弧线。
咚——哒——咚——
她的足尖敲出摩斯密码:
· ——— ——·
“活下去。”
心跳被地板放大,
传进每个人的掌心。
观众席先是安静,
随后有人不自觉地跟着节奏呼吸,
像被卷入一场无声的合唱。
舞至中段,
江愿旋转,
裙摆扫过地板,
带起细微的风。
风掠过贺缘尽的膝盖,
像一句低声的耳语。
最后一圈,
她跪坐在地,
掌心覆在胸口,
像按住一枚随时会炸的雷。
呼吸骤停,
全场的心跳也跟着漏半拍。
黑暗里,
贺缘尽起身,
沿着裂缝的方向,
一步步数着心跳走到她面前。
他蹲下,
把半枚子弹放进她手心。
金属的凉意与汗水的热意相撞,
像两个极端的音符终于找到和弦。
“另一半,
等你跳完最后一支舞,
我再还你。”
子弹留在她掌心的那一夜,
江愿在日记里写:
“练习曲编号 0.5。
速度:心跳。
调性:未知。
终止式:待定。”
她把半枚子弹挂在足尖鞋的缎带上,
每一次 battement tendu,
子弹就轻轻撞击鞋面,
发出极轻的“叮”。
那是她给自己的节拍器,
也是给自己的遗书。
贺缘尽把纱布摘下,
却不再用眼睛看舞台。
他坐在后台的黑暗里,
用左手数她的呼吸,
右手在膝盖上敲出无声的伴奏:
咚——哒——咚——
演出结束后的凌晨,
江愿在粮站外墙用粉笔写下一行字:
“如果我先走,
请把半枚子弹埋进向日葵的花盘,
让它替我把光转完。”
贺缘尽在旁边补一行:
“如果我先走,
请把我的心跳录进音箱,
让它替你打一辈子节拍。”
粉笔字被夜露打湿,
慢慢晕开,
像未完成的乐谱被泪水浸透。
第二天清晨,
粮站门口多了一架旧钢琴。
88 键,缺了 3 个,
音色却意外地温柔。
江愿把半枚子弹放在中央 C 上,
子弹滚到黑键与黑键之间,
停住。
她按下那个黑键,
音箱里传来极轻的“咚”。
那是练习曲的第一个音,
也是遗书的第一行。
烬曲未完,
子弹未合,
心跳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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