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医院走廊里,手里攥着那份证词。纸张被我捏得发皱,边角都卷了起来。林晚站在我旁边,她的指甲掐进我的手背,提醒我保持冷静。
“你爸……”周言的声音很轻,“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车祸现场?”
江煜珩没说话,只是盯着地板。他的手指关节泛白,像是要把手机捏碎。
我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原来你们都在演戏。”我说,“江老爷子知道真相,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你爸知道真相,所以他选择了隐瞒。而你——”我抬眼看他,“你告诉我你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继续骗我?”
他终于抬起头,眼神里有东西在闪动。不是愧疚,也不是痛苦,更像是某种快要熄灭的火光。
“我不是想骗你。”他说,“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会恨他们。”
“可我已经恨了。”我说,“从我妈死的那天开始,我就在恨。恨我爸为什么不接她电话,恨她为什么要去那个商场,恨我自己为什么没能在她身边。”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喊。护士站的人探出头来看我们,又迅速缩回去。
周言伸手想拉我,我躲开了。现在谁都不能碰我,连他也不行。
“那个人说的名字。”我转向林晚,“副局长?”
她点头:“对,就是当年负责结案的那个副组长。”
我闭上眼,感觉胸口堵得慌。我妈最后打的那通电话,是打给江老爷子的备用号码。那个号码,在她死后还活跃了三年,直到停机。
也就是说……
“你们爸早就知道真相。”我对江煜珩说,“但他选择了保全江家,而不是我妈。”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放进口袋。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我要去找那个人。”我说,“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害我妈。”
“鸢鸢。”周言开口,“这事不能冲动。”
“我已经够冲动了。”我冷笑,“从发现我妈的日记开始,从看到那张照片开始,从听见你说‘她不该接那个电话’开始。”
林晚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陪你去。”
江煜珩终于说话了:“我知道他在哪。”
我们都看向他。
“他在城东的疗养院。”他说,“去年出了车祸,现在腿不好使。”
我盯着他看,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但他的表情很平静,像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带路。”我说。
他转身往前走,步伐有些沉重。我和周言、林晚跟在他后面,穿过医院的长廊。夜色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疗养院在城东郊区,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车子驶过颠簸的小路时,我听见林晚在翻查资料。
“这个人。”她指着手机屏幕,“当年因为‘办案有功’升职了,后来调到市局。”
“现在呢?”我问。
“上周刚退休。”她抬头看我,“你打算怎么见他?”
“直接上门。”我说,“我要让他亲口承认。”
车子停在疗养院门口时,天已经黑了。院子里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照在石板路上,显得格外冷清。
江煜珩带我们绕到后门。他说那个人住二楼,窗户正对着后院的凉亭。
“他晚上喜欢散步。”他说,“八点左右会出来。”
我们躲在凉亭后面的灌木丛里,等着。风有点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周言靠在我旁边,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林晚蹲在地上,手机开着录音功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二楼的灯亮了。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是个老人,拄着拐杖。他穿着深色外套,走路一瘸一拐的。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是他。”林晚低声说。
那人走到凉亭前停下,抬头看了眼天空。月光洒在他脸上,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眼角有道疤,像条蜈蚣趴在那里。
正是当年那个警官。
我从灌木丛里走出来,脚步声惊到了他。他猛地转头,拐杖差点掉在地上。
“程鸢?”他瞪大眼睛,“你怎么……”
“你认识我。”我说,“我妈死的时候,你也在场,对吗?”
他脸色变了,想往后退。但我已经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为什么隐瞒证据?”我咬牙,“我妈最后打的电话,是你接的吧?”
他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你说啊!”我用力摇晃他的胳膊,“我妈为什么要接那个电话?是谁让你去害她的?”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不是我……是上面的意思。我说了不算。”
“上面?”我冷笑,“哪个上面?”
他低头,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声响:“当年……江家的人找过我。他们说,只要案子尽快结,我就能升职。”
我松开手,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
“江家?”我重复,“谁?”
“江老爷子。”他喘着气,“还有……还有你爸。”
我浑身一震。
“不可能。”我摇头,“我爸不会……”
“他会。”老人看着我,“因为他怕。他怕说出真相会毁了江家,也毁了他自己。”
我后退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周言扶住我,但我推开他。
“你撒谎。”我说,“我爸不会这么对她。”
“我没撒谎。”老人说,“你妈那天本来不想接电话的,是江老爷子一直打。她最后没办法,只好接了。她说她要报警,要说出一切……然后,电话就断了。”
我捂住耳朵,不想听下去。
“你爸挂了电话。”他说,“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还是挂了。”
我蹲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鸢鸢。”林晚蹲下来抱住我,“别听他胡说。”
“我没胡说。”老人说,“你可以去查通话记录,也可以去问你爸。”
我抬起头,盯着他看。他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疲惫和悔意。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
“因为我快死了。”他说,“我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
我站起身,擦干眼泪。周言递来一张纸巾,我没接。
“谢谢。”我说,“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他点点头,拄着拐杖慢慢往回走。
我们看着他离开,谁都没说话。
“鸢鸢。”江煜珩开口,“你还好吗?”
我转头看他,忽然笑了。
“我现在很好。”我说,“因为我终于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人。”
他愣住了。
“你爸害死了我妈。”我说,“你爸保护了江家。他们联手,把我妈送上了死路。”
他想说什么,但我已经转身往外走。
“鸢鸢!”他追上来,“听我说……”
“不用说了。”我打断他,“我现在只想跳舞。”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跟着我。
回到车上,我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我妈的笑容,还有她抱着舞鞋的样子。
“鸢鸢。”周言轻声说,“你还记得那天吗?你第一次参加市赛,跳完舞后摔了。”
“我记得。”我说,“那天你扶了我。”
“你当时跟我说,‘我还能再跳一次’。”他说,“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认输。”
我睁开眼,看向窗外。
“我不会认输。”我说,“但我也不想再输了。”
林晚从后座递来一瓶水,我接过喝了口。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继续跳舞。”我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程鸢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摆布的棋子。”
车子启动,驶向夜色深处。
我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不会再回头。
车子停在舞蹈教室楼下时,路灯刚亮。玻璃窗映出我下车的影子,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寒颤。
“鸢鸢。”周言叫住我,“你真要去练舞?”
我没回答,径直往楼上走。脚步踩在楼梯上,一声比一声重。林晚和江煜珩跟在后面,谁都没说话。
推开舞蹈室的门,熟悉的木地板味道扑面而来。暖气还没开,空气里带着点凉意。
我把包扔在角落,换上舞鞋。脚底触到冰凉的地板,一阵刺痛从脚心窜上来。
“你手还在抖。”林晚说。
我低头看手,果然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刚才那个人说的话。
“所以才要跳。”我说,“跳到不抖为止。”
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我闭上眼。旋律是《天鹅之死》,我妈最喜欢的一支舞。
第一个旋转动作我就差点摔倒。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倾。周言伸手想扶,被我躲开了。
“别碰我。”我说,“我自己来。”
再来一次旋转,还是没站稳。我咬牙撑住,继续下一个动作。脚踝传来一阵阵疼痛,像是有人在里面拧螺丝。
江煜珩忽然开口:“你妈死前,是不是经常来这间舞蹈室?”
我停下动作,喘着气看他:“你怎么知道?”
“那天她接电话的地方,就是这里。”他走近几步,“你爸挂断电话后,她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很久。”
我摇头:“不可能。我爸说她那天去商场买菜。”
“那是谎话。”他说,“她根本没去商场。”
我后退一步,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到地板,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林晚冲过来扶我,这次我没有拒绝。她的手搭在我胳膊上,很稳。
“鸢鸢。”她轻声说,“你还记得你妈最后一次跳舞是什么时候吗?”
我想起来了。
那天下着雨,她在练舞室里跳完最后一支舞。跳完以后,她坐在角落里发呆。我想过去问她怎么了,但她摆摆手让我离开。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来过这里。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我说,“所以才跳了最后一支舞。”
没人说话。
我站起来,重新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我,眼神变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跳舞的小女孩。
“继续练。”我说,“我要把这支舞跳到完美。”
音乐又响起来,我开始旋转。这一次,我稳住了。
跳到一半,手机响了。是爸爸的来电。
我盯着屏幕看,心跳越来越快。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我。
铃声一遍遍响,在空荡的练舞室里格外刺耳。
我按下接听键,听见他的声音。
“鸢鸢。”他说,“你妈的日记……是不是在你那儿?”
我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你怎么知道我找到了日记?”我问。
他沉默了几秒:“你去见那个老警察了?”
“你挂了她的电话。”我说,“你知道她要报警,但你还是挂了。”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鸢鸢。”他声音哽咽,“听爸爸解释……”
“我不想听。”我说,“我现在只想跳舞。”
说完,我挂断电话,把手机扔进包里。
转身看向镜子,我的眼神变了。
“继续。”我说,“我要跳到天亮。”
江煜珩突然开口:“你知道你妈为什么一定要报警吗?”
我停下动作。
“因为她知道了真相。”他说,“你爸和江家的秘密。”
“什么秘密?”我问。
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关于你出生的真相。”
我整个人僵住了。
“你说什么?”我声音发抖。
他还没开口,林晚突然打断:“鸢鸢,你妈留下的东西里,有份医院的检查报告。”
“什么检查报告?”我盯着她。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你自己看。”她说。
我接过信封,手指颤抖地打开。一张泛黄的纸从里面滑出来。
扫了一眼,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中。
诊断日期是我出生的前一天。
内容写着:**患者为宫内死胎,建议终止妊娠。**
我眼前一阵发黑,差点站不稳。
“这不可能……”我喃喃道,“我是足月出生的……”
“你不是亲生的。”江煜珩说,“你妈当年怀的是个死胎,但她不肯放弃,坚持把你生了下来。”
我摇头,后退几步。
“你们胡说……”我声音颤抖,“我怎么会不是亲生的……”
“你爸知道这件事。”他说,“所以他不敢让你妈报警。一旦真相曝光,你的身份就会被质疑。”
我靠在墙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我不是……亲生的……”我喃喃重复。
林晚轻轻抱住我:“鸢鸢,不管你是谁的孩子,你都是你。”
我抬头看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我到底是谁的孩子?”我问,“我妈为什么要隐瞒?”
江煜珩看着我,眼神复杂:“因为她爱你。不管你是谁生的,她都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我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空。
“我不是……亲生的……”我喃喃道。
手机再次响起,是爸爸的来电。
我盯着屏幕看,手指悬在挂断键上。
要不要接?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鸢鸢。”他的声音透着焦急,“你现在在哪?”
我没有说话。
“你看到那份检查报告了?”他问。
我还是没说话。
“听我说。”他说,“你妈当年确实经历了死胎,但她不肯放弃。她偷偷找了私人医院,做了胚胎移植。”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我问。
“你不是她亲生的,也不是我亲生的。”他说,“但我们是你的父母,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为什么瞒着我一辈子?”
“因为我们怕你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他说,“我们怕你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家。”
我闭上眼,眼泪不断滑落。
“鸢鸢。”他说,“不管你是不是亲生的,你永远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我睁开眼,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我,眼神不再迷茫。
“我知道了。”我说,“我会好好跳下去。”
挂断电话后,我站起身,重新走到镜子前。
“继续练。”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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