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塔的废墟在晨光里蒸腾着白雾。苏芮坐在断裂的钢架上,指尖划过掌心那道淡红色的疤痕——那是红色脉冲共振时,被数据流灼伤的印记。老张正在调试最后一台便携式终端,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显示,城市里的记忆流通已趋于稳定,但那些被强行唤醒的意识仍在经历剧烈的排异反应。
“西区医院收治了三百多个‘记忆过载’的病例。”老张把终端递过来,画面里是医生们围着病床忙碌的场景,病人们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代码碎片,“陈景明的意识体虽然溃散了,但他留在城市神经网络里的‘记忆隔离协议’还在生效,就像玻璃碴扎在肉里。”
苏芮的视线落在远处的天穹残骸上。那些悬浮在空中的金属碎片正在缓慢坠落,阳光穿过碎片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被打碎的镜子。她忽然想起林野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记忆会疼,但疼才是活着的证明”,此刻终于明白那份疼里藏着的重量。
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绿色波纹瞬间扭曲成锯齿状,一个从未见过的信号源正在城市中心快速移动,所过之处,那些刚刚苏醒的记忆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是‘空白区’。”老张的声音发紧,“陈景明竟然在神经网络里藏了自毁程序,被激活的记忆接触到这个信号源,就会彻底清零。”
苏芮猛地站起身。她颈后的皮肤又开始发烫,那是父亲留下的基因权限在预警。上一次使用时剥落的记忆至今没有恢复,但此刻掌心的红色疤痕突然传来灼热的刺痛,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是林野留在脉冲里的意识残片,正在指引方向。
“它在往旧城区的方向去。”苏芮拽起背包,里面装着从信号塔核心机房拆出的服务器芯片,“那里有天穹系统最初的物理节点,它想彻底销毁所有记忆载体。”
旧城区的街道上挤满了茫然的人。有人举着褪色的照片在哭,照片上的人脸已经模糊成一片灰白;有人对着紧闭的家门喃喃自语,却想不起钥匙的形状;还有穿校服的孩子蹲在路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橡皮擦,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熟悉的东西。
“空白区”的信号源就在前方的废弃图书馆里。苏芮推开门时,看到了令她脊背发凉的景象:无数本实体书正在空中解体,纸张化作白色的灰烬飘落,而图书馆中央的穹顶下,悬浮着一团银白色的数据流——那是陈景明意识体的最后残留,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记忆碎片。
“你看,”数据流里传来陈景明的声音,比在机房时更加沙哑,“没有记忆的人类,才不会痛苦。”
苏芮没有说话。她掏出服务器芯片,掌心的红色疤痕突然裂开,金色代码与红色脉冲残片顺着伤口涌出,在芯片表面交织成螺旋状的光带。这一次,记忆没有剥落,反而有无数陌生的画面涌入脑海:有人在深夜的实验室里写下第一行天穹代码,有人在暴雨中把孩子抱进信号塔,有人在废弃地铁里用红色脉冲绘制城市地图……那是所有被遗忘的“创造者”的记忆,此刻正通过共振与她相连。
“他们不是痛苦,是在找回自己。”苏芮举起芯片,光带突然暴涨,缠住那团银白色数据流,“你怕的从来不是记忆,是人们记得真相后,再也不会听你摆布。”
数据流剧烈挣扎起来。图书馆的书架开始震颤,那些还没被吞噬的书籍纷纷翻开,书页上的文字化作彩色的蝴蝶,飞向数据流——那是文字承载的记忆在反抗。苏芮感到掌心的光带越来越烫,那些涌入脑海的画面正在与她的意识融合,父亲的笑容、林野的背影、陌生人的眼泪……所有碎片终于拼出完整的形状:记忆从来不是负担,是人类在时间里留下的锚点。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破窗照在数据流上时,银白色开始消融。陈景明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原来……我才是最害怕被忘记的那个。”
数据流彻底散去的瞬间,苏芮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林野站在信号塔的废墟前,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背景里,有人在重建的街道上挂起了新的招牌,上面写着“记忆书店”。
老张的终端传来提示音,绿色波纹重新变得平稳。苏芮抬头望向窗外,旧城区的人们正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有人指着天空说“看,没有天穹也能看见星星”,有人翻开手里的笔记本,发现上面的字迹突然变得熟悉。
她低头看向掌心,红色疤痕已经淡成一道浅痕。那些涌入脑海的陌生记忆没有消失,反而像种子落进土壤,开始生根发芽。
“走吧。”苏芮把服务器芯片塞进背包,“还有很多记忆,等着被捡起来呢。”
街道上,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用手指蘸着积水写代码。苏芮经过时,女孩突然抬头笑了,眼里闪过一丝金色的光——那是她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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