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纸上的辅助线

许栀余开始下意识地留意张崔泽的身影。

早读课抬头时，目光会习惯性扫过后排他的座位，看他是不是在低头刷题；课间去接水，会特意绕到他座位旁的饮水机，假装不经意地听他和同学讨论题目；放学收拾书包时，总忍不住慢半拍，偷偷看他什么时候起身——这些小心思像藤蔓，悄无声息地在心里蔓延。

周五的数学测验，最后一道大题难住了许栀余。她咬着笔杆皱眉时，忽然瞥见斜后方的张崔泽已经放下笔，正转着笔看窗外。她心里一慌，更写不出来了，指尖把草稿纸戳出个小破洞。

收卷时，她的卷子刚递出去，就被张崔泽截住。他扫了眼最后那道空白的大题，笔尖在她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辅助线：“这里，换个思路。”

他的指尖离她的字迹很近，许栀余看着那道简洁的线，忽然想起医务室里他给她擦袖口的样子，脸颊猛地热起来。“谢、谢谢。”

“周末有空吗？”他忽然问，“我整理了套几何专题，给你？”

许栀余愣住，点头的速度快得像怕他反悔：“有、有空！”

周六下午，她抱着笔记本去约定的咖啡馆。张崔泽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一叠试卷。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层浅金色。她刚坐下，他就推过来杯热牛奶：“老板说你上次点的这个。”

许栀余握着温热的杯子，心里暖烘烘的。原来他连她上次随口点的饮料都记得。

他讲题时语速很慢，会反复问“这里懂了吗”。讲到她总出错的动点问题，他忽然停下笔：“其实你计算很准，就是太怕错了，总不敢下笔。”

许栀余低头搅着牛奶，小声说：“我怕考不好。”

“怕什么？”他看着她，“你上次模拟考年级十七，已经很好了。”

她猛地抬头——她从没想过，他会记得她的名次。

离开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张崔泽撑开伞，自然地把大半边伞偏向她这边。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他却像没察觉，只看着路边的水洼：“下次别总熬夜刷题了，你黑眼圈重了。”

许栀余盯着他被雨淋湿的校服肩章，忽然鼓起勇气说：“我、我帮你洗外套吧？上次借我的那件，还没好好谢谢你。”

他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时，眼里好像有笑意：“好啊。”

雨丝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许栀余看着两人挨得很近的影子，忽然觉得，这雨声里，藏着比葡萄糖更甜的东西。而这份悄悄滋长的好感，像雨后的青草，带着湿漉漉的欢喜，在心里慢慢冒了芽。

周一早自习，许栀余抱着叠好的校服外套走进教室时，张崔泽刚放下书包。她把外套轻轻放在他桌角，布料上还留着淡淡的洗衣液香。

“洗好了，谢谢你。”她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周围同学听见。

张崔泽拿起外套抖了抖，袖口的褶皱被熨得平平整整。“你还熨了？”他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意外。

许栀余指尖蜷了蜷，昨晚对着熨衣板练了三次才敢下手。“怕、怕皱巴巴的不好穿。”

他忽然笑了，指尖在熨帖的布料上碰了碰：“挺好看的。”

这三个字说得轻，却像颗糖弹，在许栀余心里炸开甜丝丝的响。她刚想转身回座位，就听见欢悸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张崔泽，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拿竞赛报名表。”

欢悸颜的目光扫过桌角的校服外套，又落在许栀余泛红的耳尖上，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张崔泽“嗯”了声，起身时顺手拿起外套搭在臂弯，路过许栀余座位时，忽然弯腰：“放学后等我，给你带了本新的错题本。”

他的气息擦过她的发顶，许栀余僵在座位上，直到他走出教室才敢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许栀余抱着单词本坐在树荫下。欢悸颜带着几个女生打羽毛球，白色的球忽高忽低，好几次擦着她的头顶飞过。

“不好意思啊许栀余，没看见你在这儿。”欢悸颜捡球时站在她面前，语气带着笑，眼神却有点冷，“听说你周末跟张崔泽去咖啡馆了？”

许栀余捏着单词本的手指紧了紧：“我们是去讲题的。”

“讲题需要特意记着你爱喝什么牛奶吗？”欢悸颜蹲下来，声音压得只剩两人能听见，“许栀余，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安安静静待着，别人的东西就会自己跑到你面前？”

球场上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张崔泽和男生们打完篮球，正往这边走。他的白T恤被汗浸湿，额前的碎发滴着水，远远看见蹲在许栀余面前的欢悸颜，脚步顿了顿。

许栀余抬头时正好撞见他的目光，心里一慌，刚想站起来，就被张崔泽抢先一步。他挡在她身前，接过旁边同学递来的水，仰头喝了两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球快出界了。”他淡淡开口，目光落在欢悸颜手里的羽毛球上。

欢悸颜捏着球的手指紧了紧，最终还是笑着站起来：“差点忘了，我们继续玩。”

等人都走远了，张崔泽才转身看她：“没事吧？”

许栀余摇摇头，翻开单词本想掩饰慌乱，却发现夹在里面的书签掉在了地上。那是片枫叶标本，是她去年在图书馆捡的。

张崔泽弯腰捡起，指尖擦过叶片上的纹路：“你喜欢收集这个？”

“嗯，觉得好看。”她小声说。

他忽然把枫叶夹回她的单词本，又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放在她手里——是片银杏叶，脉络完整，边缘还带着淡淡的金边。

“上周路过实验楼捡的，”他看着她惊讶的眼睛，语气自然，“比枫叶少见点。”

许栀余握着那片银杏叶，叶脉的纹路硌着掌心，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她忽然想起他臂弯里那件熨帖的校服，想起咖啡馆里他特意点的热牛奶，想起伞下被淋湿的肩膀——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都是他不动声色的在意。

放学时，张崔泽果然递来本新的错题本，封面上画着个小小的辅助线图案。“我画的，丑了点。”他挠挠头，难得有点不自在。

许栀余翻开第一页，就看见扉页上写着行小字：别怕出错，我帮你改。

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她抱着错题本，忽然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了。

“张崔泽，”她声音很轻，却很清楚，“下次讲题，我请你喝热牛奶吧？”

他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好啊。”

晚风吹起走廊的窗帘，带着夏末的草木香。许栀余摸着那片银杏叶，忽然觉得，心里那株悄悄发芽的青草，好像迎着光，长出了小小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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