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硝烟

午后的阳光被靶场上方的遮阳棚筛成碎金，落在陈昊宇握着狙击步枪的指节上。她食指搭在扳机护圈外，视线透过瞄准镜锁定百米外的移动靶，呼吸频率压得平稳，像嵌入地面的一块冷铁。

“砰！”

子弹穿透靶心的脆响刚落，身后就传来带笑的声音：“陈队这枪法，是打算把靶纸打穿成筛子给我当纪念品？”

陈昊宇没回头，抬手调整狙击镜倍率，下一秒又是一声枪响，隔壁靶位的固定靶应声碎裂。她这才放下枪，转身时军靴碾过地面的弹壳，发出轻响。

陈丽君斜倚在旁边的射击位栏杆上，作战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手里转着一把92式手枪，枪身反射的光晃了陈昊宇眼睛一下。

“刚归队就来挑事？”陈昊宇扯下耳麦，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进作训服领口，“在特种作战学院进修三个月，学的不是战术，是怎么气我？”

“哪敢。”陈丽君笑着走近，突然抬手替她拂去肩上的一片草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颈侧，“就是想看看，没我陪练的日子，陈队的准头有没有退步。”

她们的距离瞬间拉近，陈昊宇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那是陈丽君独有的味道，从新兵连第一次并肩练战术时就刻进了记忆里。

“退步没退步，比过才知道。”陈昊宇侧身让出半个射击位，下巴朝旁边的靶位抬了抬，“移动靶，五组速射，输的人今晚去炊事班帮厨。”

陈丽君挑眉，干脆利落地站到射击位上，抬手将手枪上膛，动作行云流水：“赌注太小了。”她偏头看过来，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输的人，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陈昊宇的目光落在她扣着扳机的手上，那只手曾在去年的边境缉毒任务里，替她挡过飞溅的碎石，留下一道浅疤。她喉结动了动，应道：“成交。”

哨声响起的瞬间，两个身影几乎同时动了。

枪声在靶场此起彼伏，陈昊宇的狙击步枪沉稳精准，每一发都咬着移动靶的中心；陈丽君的手枪则快得像闪电，换弹匣的间隙甚至能腾出手来，冲陈昊宇的方向比了个口型——“等着帮厨”。

最后一组靶落下时，报靶器的数字同时跳出来：98环，持平。

陈丽君吹了声口哨，收枪的动作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得意：“看来只能平局了。”

陈昊宇放下枪，目光扫过她沾了点灰尘的作战靴鞋带——松了。她没说话，蹲下身，指尖穿过鞋带熟练地系了个紧实的蝴蝶结，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陈队越来越贤惠了。”陈丽君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声音里的笑意漫出来，“这算不算……主动认输？”

陈昊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算你欠我一次。”

这时，远处传来集合哨声，短促而急促。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收敛了眼底的松弛，抓起枪往集合点跑。

靶场的风卷着硝烟味掠过，陈丽君跑在陈昊宇身侧，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晚上加餐，我藏了牛肉干，陈队要不要来分点？”

陈昊宇的脚步没停，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地址。”

“老地方。”

两个身影很快汇入集合的队伍，迷彩服的色块在阳光下连成一片，而属于她们的秘密，已经随着风，落在了靶场的硝烟里。

熄灯号的余音刚散，宿舍楼就沉入一片死寂。走廊里的应急灯泛着冷白的光，陈昊宇捏着军帽沿，脚步放得极轻，靴底蹭过水泥地时几乎没声。

三楼楼梯转角的通风口是她们的“老地方”。金属格栅被磨得发亮，陈丽君已经蜷在里面，见她来，立刻往里面挪了挪，腾出半块能容两人并肩坐的空间。

“动作够快。”陈昊宇侧身挤进去，鼻尖先撞上对方怀里揣着的牛皮纸包——还带着体温，“炊事班王班长的私藏？”

“不然哪来的五香牛肉干。”陈丽君撕开纸包，浓郁的肉香混着通风口灌进来的晚风散开。她捏起一块递过去，指尖故意在陈昊宇唇上碰了下，“刚烤出来的，热乎。”

陈昊宇没躲，含住牛肉干时舌尖扫过她的指腹，看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手，眼底漾开点笑意。

“下午靶场没分输赢，”陈丽君嚼着肉干，声音含混却清晰，“要不换个比法？”

“你想比什么？”

“比谁先在三个月内拿到‘金鹰’勋章。”陈丽君转头看她，应急灯的光勾勒着她下颌的线条，“输的人……”

“输的人怎样？”陈昊宇追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通风口锈迹斑斑的边缘。

“输的人……”陈丽君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廓，“就许赢的人亲一口。”

陈昊宇的动作顿住了。远处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两人瞬间噤声，肩并肩贴着冰冷的墙壁，能清晰听见彼此擂鼓似的心跳。直到脚步声远去，她才低声道：“陈丽君，这是部队。”

“部队也没规定不能比勋章。”陈丽君挑眉，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她手心——是颗用弹壳磨成的星星，边角被摩挲得光滑，“上次你生日，在学院没来得及送。”

陈昊宇握紧那颗冰凉的星星，指腹陷进弹壳的纹路里。去年她生日在边境执行任务，陈丽君被选去学院进修，隔着几千公里，只能在加密频道里说句“注意安全”。

“谢了。”她轻声道，把弹壳星星塞进作训服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

“谢礼呢？”陈丽君得寸进尺地往她身上靠了靠，“陈队总不能白收东西。”

陈昊宇侧过头，目光落在她唇角沾着的一点肉渣上。夜色里，她的动作快得像突袭，抬手用拇指擦过那处，然后极自然地收回手，把指尖的碎屑弹掉：“够了？”

陈丽君的呼吸漏了半拍，喉结动了动，突然觉得手里的牛肉干没了味道。她望着陈昊宇近在咫尺的眉眼，那双眼在训练时总是冷冽如冰，此刻却盛着点软化的光，像靶场黄昏时的落日。

“不够。”她低声说，伸手抓住陈昊宇正要去拿牛肉干的手，“还得再欠着。”

通风口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格栅哐当响。陈昊宇抽回手时，指尖被她攥得有点热，她清了清嗓子：“差不多该回去了，查寝的快来了。”

“知道了，陈队。”陈丽君笑着把剩下的牛肉干塞给她，“藏好，别被搜到。”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通风口，陈丽君落地时踉跄了下，陈昊宇下意识伸手扶，却被她反握住手腕往阴影里带。

“陈昊宇，”陈丽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认真，“‘金鹰’勋章，我势在必得。”

陈昊宇看着她眼里的光，像看到靶场上那个永远冲在最前的身影。她扯了扯唇角：“那我等着。”

回到宿舍时，同屋的战友已经睡熟。陈昊宇躺到床上，摸出内袋里的弹壳星星，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了很久。

凌晨三点，紧急集合哨突然刺破寂静。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起来，套作训服时指尖触到那枚星星，动作顿了半秒，随即更快地系紧腰带。门外传来陈丽君的声音，隔着走廊喊：“陈昊宇，快点！”

“来了。”她应着，抓起枪冲出去。

月光下，陈丽君站在队伍里回头看她，嘴角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笑意。

这一次，她们不知道，即将奔赴的，是比靶场硝烟更凶险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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