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红景天

登上去往高原的运输机时，陈昊宇捏着背包带的手指泛白。她从小在平原长大，上次去海拔三千米的哨所慰问，刚到就晕得站不住，最后是被战友架回来的。

“喏。”陈丽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手里晃着个棕色药瓶，“红景天，提前三天吃的量，我托人在市里买的。”

陈昊宇抬眼，正撞见她眼里的得意：“你怎么知道……”

“上次去哨所，某人抱着树吐得像只淋雨的猫，我记着呢。”陈丽君把药瓶塞进她口袋，又往她背包里塞了个东西，硬邦邦的，“还有这个。”

摸出来一看，是包暖宝宝，包装上印着粉色的小熊图案，和她一身硬朗的迷彩服格格不入。

“高原晚上冷，贴腰上。”陈丽君说得理所当然，转身帮旁边的新兵放行李，却在转身时，故意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腰。

运输机起飞时颠簸得厉害，陈昊宇靠着舱壁，悄悄拧开红景天的瓶盖。药片是胶囊状的，带着点草木的清香，她刚吞下去，就见陈丽君递过来一瓶水。

“谢了。”她接过来，指尖碰到瓶身——是温的。

“我用保温杯焐的。”陈丽君眨眨眼，“知道你不爱喝凉水。”

周围的战友在说笑，没人注意到这两句低声的对话，也没人看到陈丽君把自己的防寒手套塞到了陈昊宇背包侧袋里。

抵达演习基地时，夕阳把雪山染成了金红色。陈昊宇刚跳下运输机，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脚步也发飘。

“没事吧？”陈丽君立刻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作训服渗进来，“不行就说，别硬撑。”

“没事。”陈昊宇挣开她的手，刚走两步，眼前就黑了一瞬。

再睁眼时，已经被陈丽君半扶半抱地按在石头上。对方正用军用水壶给她喂水，动作又急又轻，像在照顾易碎的玻璃。

“还说没事？”陈丽君的眉头拧成个结，伸手探她的额头，“都烧起来了。”

周围的战友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要不要找随队医生。陈昊宇摇摇头，抓着陈丽君的手腕站起来：“老毛病，歇会儿就好。”

她不想被特殊对待，更不想让别人看出陈丽君对她的在意。

晚上扎营时，陈昊宇被分到和陈丽君一个帐篷。高原的风刮得帐篷呼呼响，她裹紧睡袋，还是觉得冷，太阳穴的疼也没停。

“睡不着？”陈丽君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点沙沙的质感。

“嗯。”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后，一个温热的东西被塞进她睡袋——是片贴好的暖宝宝，还带着陈丽君手心的温度。

“贴腰上，能舒服点。”陈丽君的声音凑近了些，“我以前去高原拉练，就靠这个续命。”

陈昊宇捏着那片暖宝宝，忽然想起新兵连野营，她半夜冻得发抖，也是陈丽君悄悄钻进她的睡袋，用体温焐着她的脚。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她低声说。

“那当然，”陈丽君笑了，“我还知道陈队现在头疼得厉害，却不肯说。”

黑暗里，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动作很轻，带着点试探。陈丽君的指尖微凉，按在太阳穴上时，力道刚好能缓解抽痛。

“别乱动。”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哄人的意味，“按会儿就不疼了。”

陈昊宇乖乖不动，鼻尖蹭到对方的袖口，闻到淡淡的药味——是她白天擦伤口的碘伏味。原来她自己的伤还没好，却在这儿照顾她。

“你的胳膊……”

“早不疼了。”陈丽君打断她，指尖又按了按，“专心点，不然我用摩斯密码敲你脑袋了。”

陈昊宇忍不住笑了。她们在通讯兵那里偷学过摩斯密码，后来成了两人的秘密——紧急集合时敲三下床板是“等我”，训练时碰两下枪托是“加油”，现在她指尖的轻重，分明是在敲“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头疼渐渐退了。陈昊宇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陈丽君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呼吸已经均匀了，想来是累极了。

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脸上，睫毛很长，像栖息着月光。

陈昊宇轻轻拿开她的手，替她掖了掖睡袋边角。指尖擦过她的掌心时，摸到一块粗糙的茧——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和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

她缩回手，握紧了那片已经暖透的暖宝宝，像握住了高原寒夜里唯一的光。第八章 对抗赛的硝烟

高原演习的对抗赛哨声吹响时，陈昊宇趴在雪堆伪装网下，狙击镜牢牢锁定着三百米外的目标——陈丽君所在的“蓝军”指挥部帐篷。

这次演习采用红蓝对抗模式，她是红军狙击手，陈丽君是蓝军突击组组长。出发前队长拍着桌子强调：“战场无战友，放倒对方才算赢。”

陈丽君显然把这话听进去了。

半小时前，红军通讯点刚架起天线，就被她带着人端了。陈昊宇在望远镜里看到，陈丽君踹门时动作又快又狠，战术靴踩碎冰碴的脆响，隔着风雪都像敲在她心上。

“红军通讯中断，请求支援。”耳麦里传来队友的急呼。

陈昊宇没动。狙击位必须隐蔽，她现在出去就是暴露。指腹摩挲着扳机护圈，忽然想起出发前陈丽君塞给她的暖宝宝——此刻正隔着作战服，熨帖地暖着后腰。

这人前一秒还在演习动员会上放狠话“见了陈队照打不误”，后一秒就偷偷往她背包里塞保暖的东西。

“蓝军有动静，往你的方向去了。”观察手低声提醒。

陈昊宇立刻调整呼吸，狙击镜里出现三个穿蓝军作训服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战术靴的鞋带系着个小小的蝴蝶结——是她在靶场给陈丽君系的样式。

她故意放慢脚步，像是在给身后的队友指路，余光却扫向左侧的雪坡——那里有块突兀的岩石，是狙击的绝佳掩体。

陈昊宇的心跳漏了一拍。

陈丽君知道她的习惯。每次潜伏，她都喜欢选这种“看似明显却藏得住人”的地方。她这是在……提醒？

“组长，那边是不是有问题？”蓝军新兵小张指着岩石，想上前查看。

“别碰。”陈丽君突然抬手拦住她，声音透过风雪传来，“红军狙击手最擅长声东击西，她肯定在反方向。”

说着，故意往右侧的密林走了两步，靴底踢起的雪沫子，正好挡住了小张看向岩石的视线。

陈昊宇趴在雪堆里，指尖冻得发僵，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

这哪是不放水，是换了种更隐蔽的方式护着她。

“红军注意，蓝军正在向你右翼移动。”观察手的声音带着紧张，“要不要后撤？”

陈昊宇没回答，突然调转枪口，瞄准了陈丽君身后的小张。

“砰！”

空包弹的脆响惊飞了枝头的雪。小张胸前的判定装置亮起红灯，代表“阵亡”。

陈丽君猛地回头，视线精准地锁定岩石方向，眼神里先是惊讶，随即燃起一簇火。

“陈昊宇！”她对着空气低喝，声音里带着点被气笑的意味，“你还真打？”

陈昊宇没回应，迅速转移狙击位。雪坡上留下她爬行的痕迹，刚爬出去三米，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丽君追上来了。

她没带队友，孤身一人，战术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在敲她的耳膜。

陈昊宇躲在一棵枯树后，刚要转身，就被一股力道按在树干上。冰冷的雪沫子溅在脸上，陈丽君的脸近在咫尺，呼吸里带着风雪的寒气，眼神却烫得惊人。

“你故意的？”她攥着陈昊宇的战术背带，指节发白，“知道我不会让他们动你，就敢打我的人？”

“演习规则，各为其主。”陈昊宇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刚才也在犯规——提醒我。”

“我那是……”

“是想让我赢。”陈昊宇打断她，指尖戳了戳她胸前的蓝军标识，“但我要的不是让，是堂堂正正赢你。”

风雪突然大了，卷着雪沫子打在两人脸上。陈丽君的睫毛上沾了细碎的冰粒，眼神却一点点软下来，攥着背带的手也松了。

“你啊……”她叹了口气，突然抬手，替陈昊宇拂去肩上的雪，指尖擦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非要这么较真。”

“不然呢？”陈昊宇的声音放轻了，“让你带着蓝军把红军一锅端？”

“也不是不行。”陈丽君笑起来，眼角的冰粒簌簌往下掉，“不过看在你这么犟的份上，给你个机会。”

她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陈昊宇手里——是块压缩饼干，还带着体温。

“补充体力，”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接下来，我不会再让了。”

陈昊宇捏着那块饼干，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蓝军作训服在白雪里格外显眼，却走得又稳又直，像棵不肯弯腰的松树。

她咬了口饼干，干硬的口感里，竟尝出点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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