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场的风

格斗场的沙地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发烫，陈昊宇一个侧踢扫过对手的膝盖，对方闷哼一声倒地时，场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口哨。

她抬眼望去，陈丽君正坐在遮阳棚下，胳膊上的纱布在阳光下白得刺眼，手里转着个苹果，见她看过来，故意把苹果抛得老高。

“陈队今天没留力啊！”场边有人喊。

陈昊宇没应声，弯腰扶起对手：“没事吧？”对方摇摇头，她才转身走向场边，军靴踩过沙地，留下一串深脚印。

“刚才那招‘绞剪腿’，比上次教我的时候狠。”陈丽君把苹果递过来，指尖擦过她的掌心，“是不是怕我看了学去？”

陈昊宇接过苹果，在军裤上蹭了蹭：“伤没好就老实坐着。”她瞥向遮阳棚外——刚才和她对练的新兵小李，正偷偷往这边看，眼神里带着点好奇。

部队里没人不知道她俩关系好，但这种好，总隔着层迷彩服的距离。

“哎，说真的，”陈丽君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上次医务室那个拥抱，你还没说算不算。”

陈昊宇咬了口苹果，酸甜的汁水流进喉咙：“算你犯规。”

“哪条规定说不能抱战友了？”陈丽君挑眉，忽然指着场中央，“你看小李，出拳太急，下盘不稳，我去教教她。”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陈昊宇一把拉住手腕。纱布下的伤口还没长好，她这一动，陈昊宇清楚看到她眉峰蹙了下。

“坐着。”陈昊宇的声音有点硬，“我去。”

她走到场中央时，小李正对着沙袋练直拳，动作确实发飘。陈昊宇站到她对面，摆出防御姿势：“出拳要沉肩，力从腰发——像这样。”

演示时故意放慢动作，小李却没跟上，拳头偏了半寸，擦着她的肋骨打在腰侧。力道不重，陈昊宇却听见遮阳棚那边传来“啧”的一声。

回头时，陈丽君已经站起来了，手里的苹果啃得只剩核，眼神像淬了冰。

“再来。”陈昊宇转回头，对小李说。

这次小李卯足了劲，拳头直奔她面门而来——动作太急，明显是想证明自己。陈昊宇侧身避开，正要提醒她收力，却见一道影子突然冲过来，在她面前挡了一下。

“砰”的一声，小李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在陈丽君胳膊上。

陈丽君闷哼一声，却反手抓住小李的手腕，眼神冷得吓人：“对队长出拳这么狠？不知道轻重？”

“丽君姐我不是故意的……”小李吓坏了，脸都白了。

“陈丽君！”陈昊宇皱眉，“松手。”

陈丽君这才松开手，转身时胳膊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刚才那拳震到了伤口。她没看陈昊宇，径直往遮阳棚走，背影有点僵。

陈昊宇跟过去时，她正坐在台阶上，把袖子卷起来看伤口。纱布已经渗出血迹，晕开一小片暗红。

“逞能上瘾了？”陈昊宇的声音里带着火，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

“总不能看着你被愣头青打。”陈丽君别开脸，耳根却红了，“她那拳要是打实了，你颧骨得青三天。”

陈昊宇的动作顿了顿。她知道陈丽君护短，从新兵连就这样——有人笑她晕机，陈丽君半夜偷偷把那人的作训鞋藏进了炊事班的煤堆；有人说她狙击枪用得“娘们气”，陈丽君第二天就把对方撂在格斗场上。

只是这次，护得太明显了。

风卷着沙粒吹过来，陈昊宇低头用碘伏擦她的伤口，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品：“下次别这样。”

“哪样？”陈丽君转过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别护着你？”

远处传来集合哨声，两人同时闭嘴。陈昊宇扶她站起来时，陈丽君突然在她掌心捏了下，像在说“欠你的”。

站队时，陈昊宇站在第一排，陈丽君在她斜后方。踢正步的时候，后脚跟总时不时碰到她的鞋跟，一下，又一下，像在打暗号。

陈昊宇的心跳乱了节拍，却在喊“一二一”时，把声音提得更响亮了些。

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投在沙地上，肩并肩，几乎重叠。

查寝哨响过第三遍时，陈昊宇攥着药盒的手心出了汗。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她停在陈丽君宿舍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枕头。

敲门的手指悬在半空，门却突然开了道缝。陈丽君只穿了件体能训练服，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看见她时，眼里的惊讶只闪了半秒，就侧身让她进来。

“查寝的刚走。”陈丽君关上门，转身时胳膊不自然地弯着，“陈队深夜私闯女兵宿舍，想干什么？”

陈昊宇没理她的调侃，把药盒递过去：“新纱布和止痛片，饭后吃。”

药盒里还塞了包草莓糖，是上次靶场赢来的，她一直没舍得吃。

陈丽君接过去时，指尖碰在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打开药盒，看到那包糖时，突然笑了：“陈队这是……打一巴掌给颗糖？”

“再贫就拿走。”陈昊宇作势要抢，却被她躲过去。

宿舍里只有两张铁架床，另一张是空的——陈丽君的室友上周调去了侦察连。月光从窗缝钻进来，落在她床头柜上，照亮了摊开的笔记本。

封面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狙击枪，枪口顶着颗星星。

“画的什么？”陈昊宇走过去，指尖刚要碰到笔记本，就见陈丽君突然合上本子，动作快得像藏什么秘密。

“没什么。”她把本子塞进枕头下，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发梢扫过陈昊宇的下巴，“你怎么还不走？想被抓包啊？”

陈昊宇的目光落在她枕头边——那里露着个金属角，是枚弹壳。不是她送的那颗星星，是普通的9毫米手枪弹壳，边缘磨得发亮。

“这是……”

“上次任务捡的。”陈丽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手把弹壳捏在手里，“打在你狙击位旁边的石头上，我捡回来的。”

陈昊宇的心猛地一缩。

边境密林那次，她趴在山腰狙击位，确实有颗流弹擦着石头飞过，当时只觉得耳旁一热，根本没在意。原来陈丽君看到了。

“留着这个干什么？”她问，声音有点哑。

“做个纪念啊。”陈丽君把弹壳抛起来又接住，“纪念陈队差点被流弹打中，还嘴硬说没事。”

月光突然亮了些，照在她脸上。陈昊宇这才发现，她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想来是伤口疼得没睡好。

“药记得吃。”她转身往门口走，手刚碰到门把，就被拉住了。

陈丽君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窝，呼吸带着草莓糖的甜味：“陈昊宇，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这话太直接，像颗手榴弹扔进寂静的房间。

陈昊宇的身体僵成块石头，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起伏，能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甚至能数清她贴在自己后颈的睫毛颤动的频率。

“我……”

“别回答。”陈丽君突然松开手，推了她一把，“快走，查岗的要来了。”

门在身后关上时，陈昊宇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心脏跳得快要撞碎肋骨。走廊的应急灯明明灭灭，映着她发烫的脸颊。

宿舍里，陈丽君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手里捏着那半块化了的草莓巧克力，指尖沾着黏糊糊的糖渍。

她刚才差点就说出口了——不止有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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