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63）

公主痊愈的那一日，天香收拾包袱离开长信宫的小厨房，她只是临时调配，终归是要回去的。她抿了抿唇，转身要离开，却和慌忙跑来的宝珠撞了个正着。宝珠揉着额头，笑着说道“天香姑娘你先别走，我们娘子请你去竹里馆小叙，有些话同你说。”

竹里馆中，刘婵玥一副家常装扮，与寻常家的姑娘无异，寝殿内的侍女也是很悠闲，室内其乐融融。刘婵玥先是给天香上了茶，又赐了座。天香不肯坐，她也没有勉强。

“天香姑娘，今日请你来，也没有旁的事情。”刘婵玥折袖而坐，看着宝珠将茶点一样一样端上来。“你是个耿直的人，我就开门见山了。”

天香点头，温婉一笑。“娘子有话大可和奴婢直说，只要奴婢能做到的，您尽管吩咐。”

刘婵玥笑着说道：“也谈不上吩咐，就是想问问你，是否有心留在长信宫。公主和我说，她很喜欢你做的膳食，本想求瑜妃留你下来。但我和她说，这事情关乎你的前程，应该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得到这个消息，天香有些愕然。“我...”

“不急着回答。”刘婵玥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先帮我个忙，帮我尝尝这几样点心吧。”

天香看到桌子上，有五香仔鸽、糖醋鱼片、玉笋蕨菜、红豆粥，都是最日常的，御膳房几乎日日都备着。一旁放着一双碗筷和一碗清水，显然是给她备着的。她一一尝完。

“这几道菜做得怎么样？”

天香拿帕子擦了擦嘴：“御厨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你莫怕，我今日来不是为了为难你的，这儿都是自己人，所以我想听一句中肯的话。”

天香犹豫了一会儿，俯下身去：“奴婢斗胆，娘子所挑的菜，都是出自御膳房，不论是哪一位厨工做的，御膳房做的，没有入不了口的。但.....”她顿了顿，硬着头皮说下去：“既然娘子求个实话，奴婢就说实话。这些菜固然美味，但是都缺少独特的滋味，辣菜缺了辣，甜菜也不够甜，似乎力求中庸。”

这话一出，满室静默。天香小心翼翼地抬头：“奴婢...又说错了？”

刘婵玥朝她投去欣赏的目光：“不，一针见血。这几样菜，都是宫中最家常的，我请不同的厨工所做。正如你所言，我初入宫的时候常常和姜才人她们聚在一处用膳，她们与我，都认为宫中的餐食和宫外不同。我们四人中，数姜才人的舌头最灵。说这御膳房的菜虽然也好吃，但却少了滋味，轻甜轻辣，连盐都是捏准了似的，回回吃都一样的。”

“是，奴婢来到御膳房，师父教的第一课，就是忘掉旧日所学，一切从头开始。”天香的眼神平和，然而刘婵玥却从中窥见暗涌的不甘。

“奴婢自幼学习厨艺，年纪虽然小，在家乡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毕生所愿就是能进入御膳房，将所学带入宫廷。奴婢攒够了钱应考，终于考进了宫，却发现这一切和奴婢所想不同....这里行起坐卧都有规矩，做菜也是一样。娘子也是知道的，御厨们人手一本菜谱，所有菜式和步骤都出自于此。奴婢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的御膳房，根本不需要从外面招人进来，只要识字，会切菜掌勺，人人都是大厨。而奴婢所认为的厨艺，一粥一饭，靠的是厨师的心力和本事，是应时而变。”说完，她跪在地上。

“放心，今日你在竹里馆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会传出去。这几个月，我在御膳房的见闻不比你少。我想，或许有许多厨工与你所想相同，但碍于规矩，他们也抱怨不得，或是天长日久，接受了这一切。”

“我只是后宫的一介宝林，御膳房的事情无法左右，但求瑜妃要一个人，还是能做到的。你若是做不惯御膳房的活儿，可以留在长信宫，小厨房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想做什么菜，可以放手去做。不过...小厨房毕竟比不上御膳房，若是要奔前程，还是留在御膳房好些。”

天香甚是感激，朝刘婵玥郑重一拜：“娘子愿意为伯乐，奴婢也愿意做娘子的千里马，必定不叫娘子失望。”

“留你下来，也不是叫你当牛做马。”刘婵玥笑着将她扶起来。“你来这儿是施展才华的，今后卯足了劲儿做好长信宫的活儿就是。”

“娘子恩典，天香无以为报，今后在长信宫，若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娘子尽管吩咐就是。”

“若说我求你的，眼下倒是有一件事。”刘婵玥想起来圣上说，等她学成，要做上一桌好菜请他来品，叫他看看有无长进。这么些日子他虽然未曾催过，但刘婵玥也知道不宜拖得太久，要趁着圣心还在趁热打铁。

“我想在竹里馆宴请陛下，还不知道做什么菜好，最好新颖一些，叫人食之难忘。不过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实在登不上台面，所以想请天香姑娘为师，不知可行不可行？”

“为师什么的，实在是折煞奴婢了。”天香望向刘婵玥：“娘子的忙，奴婢自然是愿意的。”二人相视一笑，亲如姐妹。

而瑜妃那边，早就想让天香留在长信宫，御膳房也恨不得早日打发了天香去。于是这场调配十分顺畅，天香和尚膳简单辞行，就连人带铺盖搬到了长信宫。刘婵玥也从御膳房出师。

日子一天天过去，立夏那日，该来的还是来了。金銮殿大门，议事的大臣鱼贯而出。此时已经是酉时，议事多了一个时辰，大臣们在殿内吵得口干舌燥，皇帝听得头晕脑胀。大臣们走后，李璟支起胳膊撑在书案上，揉着自己的额角。

高炎进来之后，给奉茶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宫女奉上一杯热茶，无声无息地退去。“陛下，可是身体欠安？”

李璟拾起来桌子上的折子，叠在一起敲了敲。“那些朝臣素来意见不合，朕这儿都快成了文官的战场了，轰得朕头疼。”

高炎笑着说道：“大人们有想法是好事儿，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什么想法。”李璟觉得好笑。“党派相争，都是为了一己私利，不曾为民生计。”他无奈地摇摇头，长出一口气。“罢了，不和你说这么多。”

高炎笑得更浓。“臣知道陛下烦忧，所以给陛下带来一样东西，陛下看了必定心情舒畅。”他从宽大的官服袖口取出一封工整的帖子，递到桌案上。

“这是什么？”

“陛下一看便知。”

“连你也学会卖关子了。”李璟哭笑不得，顺手打开了帖子。

这份帖子做的极为正式，拿素缎包的外壳，内衬竹纸为筏，上面是他熟悉的字体，落款初还粘了今年新发的竹叶。内容写得也是有模有样，还真有一种民间约人小坐的样子。

“陛下，今日立夏，璿宝林备下了些清热消暑的酒菜，请您去竹里馆赴宴。”

李璟合上帖子，心情果然舒畅不少。“她这几天几乎都住在小厨房，是在做这个？”

高炎笑眯眯地说道：“璿宝林是将陛下放心上的，陛下让她学，她就十分用功。御膳房的应厨娘赞她勤奋刻苦，想必这手艺跟从前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你的意思是，她从前手艺不好？”李璟换了个姿势坐。

高炎忙改口：“不，臣的意思是，更上一层楼了。”

李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的手艺一直不错。”起身往外走，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吓了高炎一大跳。“朕的想法，不许告诉她。”

高炎敷衍地点点头，随后高唱一声“摆驾竹里馆——”

龙撵一步一步走，天也一寸一寸地暗了下来。承乾宫的宫人在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盼来了皇帝的步撵，正要回去通报，那华盖就从宫门口掠过，很快消失在拐角。

“娘娘，陛下今夜应该不会来用膳了。”金汐为难道：“方才有人看见，陛下的步撵....往长信宫去了。其实早些时候，竹里馆那边就打发了人去寻高内侍，咱们的人还是晚了一步....”

良妃看着满桌子的菜，竟然一丝食欲也没有。院内，树上新蝉豁开了嗓子鸣叫，燥夏初现，她却觉得凉的不得了。“娘娘，您看这些，这酸辣淮山开胃得很，配的酸菜是您母亲送进宫的，最是地道，您尝尝。”金汐见她放空，主动布了一筷子菜。

良妃低眸看着碗中的菜，喃喃道：“从前在府中，六郎也喜欢我娘腌制的菜，说是有民间风味，总是会多吃几口。我和娘说，她很是高兴，月月往我这儿送。当了皇帝之后，他什么菜都只吃三口，娘知道了也会伤心吧。”

“娘娘勿要多思，宫规如此。陛下就算喜欢也是不能表露出来的。”

“本宫不吃了，把菜都撤下去吧。”

“娘娘.....”

“良妃没有胃口吗？”听到门口的动静，良妃本能地一激灵，抬头看见是穆鋆，又蔫蔫地低下头。

“穆才人。”金汐见到来人，福了个礼。“正好，您劝劝我们娘娘吧。”

穆鋆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这么好的菜，扔了多可惜啊，娘娘不若赏了嫔妾，嫔妾陪娘娘吃吧。”

“你要就搬到你自己屋里吃，别在本宫面前碍眼。”良妃待人向来没有好气，同穆鋆也住了一年了，还是没有给过她几个好脸色。

穆鋆倒是也没皮没脸，直接坐下了。“娘娘这是要修身？可嫔妾看，璿宝林腰也不够纤细。”

“穆才人，你要是来刺本宫的心，就请你回去。”良妃恼了。

“娘娘稍安勿躁，嫔妾不是存心刺您的，嫔妾是最明白您的。”穆鋆添了一筷子菜。“后宫有这么多女人，陛下却只有一个。若论美貌，璿宝林不及您。眼下她得宠，靠的必定不是美貌。”

“你什么意思？”良妃蹙眉不解，靠她近了些。

“与其每日布好了菜，等着陛下驾临，不如弄明白她是靠什么手段得了宠。其实不止娘娘，自她回来后，长乐宫也冷了下来，那位的脾气不好，没准早就看不下去了。”

良妃长叹了一口气，攥紧了衣角。“从前是小蓝氏，如今又来了个刘氏，将来，还不知道又冒出几个某某氏来。叫本宫何能不焦心！”

“娘娘再焦心，也得先顾好自己的身子。”穆鋆将布好的饭菜双手奉到良妃面前。“您是妃位，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不该困于一时得失。璿宝林是得宠，可若是那宠爱来自陛下，那便不堪一击。蓝美人有贵妃，有蓝家，璿宝林除了陛下那一时的宠爱，什么都没有，娘娘何惧？眼下，反倒可以利用这个璿宝林压压蓝美人的气焰，这是好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娘娘要保重自身，坐收渔翁之利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