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71)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日之后。刘婵玥的手指屈了一屈,随即听到宝珠的声音。“娘子,娘子动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宝珠双手合十。“娘子终于醒了。”

刘婵玥方才睁开眼,手腕就被御医给按住。她认得眼前的额,是素芸的老乡崔西。崔西的额角挂着汗珠,合眸为她诊脉。诊毕,脸上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崔西掏出素帕,拭去脸上的汗。“太好了,璿娘子无性命之忧了。”

“我...怎么了?”刘婵玥张了张干焦的唇。

宝珠扑过来大哭一通,一边抽泣一边说:“娘子你在颐华宫晕过去了,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御医们也束手无策...奴婢,奴婢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阿奴将她揽在怀里捂着,眼下也是又青又肿。“没事了没事了,娘子醒了,别这样,娘子身体还虚弱,别吓着她。”她转头对刘婵玥说道:“好在崔御医说,他要用祖传针法试一试,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崔西腼腆地低下头。“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成想真管用。”

刘婵玥用力回想自己晕倒之前发生的一切。她在颐华宫跪了一个半时辰,后来好像被人给抬起来,就这样抱走了。当时思绪太过混沌,她特不能十分确定,那是幻觉还是真的。随着意识慢慢恢复,她的知觉也敏锐起来,肌肤传来蚁噬细密的疼痒。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乃至胳膊上都敷着一种带有芳草气息的紫色药膏。“这是?”

她疑惑地看着崔西,崔西回答道:“娘子在烈日下暴晒,致使肌肤脱皮受损,这是由芦荟、血余等药物捣制而成的药膏,可以镇痛生肌。敷药期间会有一些痒,娘子忍着点,切勿抓破。”

刘婵玥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脸上也敷满了这样的药。药膏厚重,可见底下的肌肤有多不能见人。她来不及思考更多。“阿奴....当日是谁把我救回来的?”

“是陛下。”想起当时的情景,阿奴也觉得如做梦一般。“陛下不知为何提前回来了,亲自抱着娘子你回了竹里馆...”

“对,当时太后下令拦住陛下,但是陛下身边的侍卫和太后身边的婢女起了冲突,可婢女哪里是侍卫的对手?娘子没看到,太后的面色是有多难看!”宝珠附和。

阿奴接着说:“陛下这两日一直守着娘子,勒令太医院一定要救醒娘子,否则就要革了他们的职,叫他们滚回老家去。就连陪在陛下身边多年的姜都知也说,陛下已经好些年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怒气了。对了,快去将好消息禀告陛下,这个时辰也该下朝了。”阿奴对立在一旁的姜安说,想了想又改口:“还是我自己去报喜,姜安,你和宝珠在这儿帮衬着宝珠伺候娘子,娘子饿了足足两日了,赶紧拿一些热粥来。”

“好嘞姐姐,放心吧。”姜安喜气洋洋地和宝珠比划了什么,就上外面去了。

刘婵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饿得慌。不过她全无食欲,心中只是想着阿奴和宝珠的话。手指陷入被子中,她面上不知是喜是悲。

崔西打破了她的沉思:“璿娘子,臣有些话要单独和娘子说。”他看了一眼身边扎堆的奴仆。不知道是不是陛下不放心,竹里馆一下子多出了不少御前的人,狭小的宫室有些拥挤。

刘婵玥屏退左右,室内只留下她和崔西。崔西还没有说话,刘婵玥就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是太后给我灌的药有问题?”

崔西微微愣住,说道:“娘子知道了?”

“猜的,药用在我的身上,我怎么会半点知觉也没有。”刘婵玥苦笑。“跪一个半时辰,还不足以让我体力不支,灌了那药之后,我立刻感觉身子异样,没过半个时辰就神思涣散,难以凝神了。”

崔西知道,璿才人这是将症状往轻了说了,轻飘飘的几个字,实则十分难熬。很难想象,当烈日当空,她在颐华宫长阶前经历了怎么样的苦楚。“臣接手之后才知道,陛下第一时间命人检验了药渣。那药从表面上看,和消暑的药无异,然而却减轻了原方的药量,又添了一味药材。添的这一味,改变了药性,使得中暍的症状加重,不过....”

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熬药用的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酒,而且是烈酒。降暑的药气味浓重,刚好压下了酒味,但看药渣暍看不出来什么。不过臣检验了煎药的炉子,还是发现了端倪。中暍的人,遇到酒则生毒,是大忌。”

刘婵玥纵使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后背一凉。她原本以为太后只是让她吃一个教训,没想到,她是真的想治她于死地。还是如此阴毒的法子,若非是崔西心细,无人知晓其中的阴私。可若不是太后,那就是有人想要借着她这条命,离间圣上和太后!

“崔御医,多谢你将内情告诉我,不过我就当没有听过,你也当没有对我说过此事。”

“臣明白。”

崔西离开竹里馆去备药了,宝珠正好带着熬好的汤汤水水进来。她一面摆盘子,一面说,现在满宫都知道陛下对璿才人情根深种,竹里馆的活儿都抢着干。刘婵玥虽然是才人,能用的食材却比九嫔还要高档,光是粥,御膳房酒熬了十几种,备好了任其挑选。刘婵玥只留下了一盏普普通通的粟粥,旁的都赐下去了,给那些天照顾她的人喝了。

姜韦进来的时候,刘婵玥正净了脸卧在床上,一口一口地,认真吃粟粥。“姜都知来了!”宝珠欢欢喜喜地去迎接她,其他婢女也是一副见惯了的样子。

姜韦对宝珠点了点头,让身后的小内侍把东西给姜安。“把这个给你主子收好。”

“得令,多谢师父照拂!”姜安乐呵呵地接过那颗大山参。

宝珠轻哼了一声。“瞧你得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子托了你的福呢。”

“宝珠姐姐,我哪有这本事,可别折煞我了。”姜安没心眼地呵呵了两下,也没请示刘婵玥收不收,就拎着东西往库房去了。

刘婵玥放下粥说道:“要不是姜安穿着长信宫的公服,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奴才呢,他连我的话都不问了。”

“听闻娘子醒了,臣代陛下先来探望,探病总不好空手,臣那里山参多,放不下,娘子替臣进补了吧。”两人浅笑,唇角都带着浅笑,好似劫后余生一般。

“还未好好感谢都知那日撑伞之恩,细数往日,我竟然欠了你许多。竹里馆简陋,那些所谓的珍宝都知在此高位想必也看不上眼,我先欠你一个人情,来日若有需要相助,我必然念当日恩情。”

“职责所在,看到娘子安好,臣就放心了。”看到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刘婵玥就明白,他此刻的放心是真的。

宝珠难得为姜安说上一句好话:“当日娘子在颐华宫受罚,是姜安去请了姜都知来,没想到这小子关键时刻还是挺顶用的。”她笑眯眯地看着姜韦。“不知道娘子那日看到没有,太后亲自来阻拦,都知不卑不亢,硬是把娘子护了下来,等到了陛下。”

刘婵玥一愣,摇摇头。“当时神思涣散,我竟然不知。”

“娘子不知也好。”

宝珠又说道:“都知说得对,好在娘子不知,那场面,真是要将奴婢吓死了!也只有姜都知敢挺直了腰板对太后说话,不然换了谁,都得跪在太后面前不敢动弹!”

“站了这么久,不曾请都知喝杯茶,宝珠,上茶。”刘婵玥也是才意识到自己招待不周,从一进来,姜韦就站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一步也不曾动过。

“不必。”姜韦拦住宝珠。“臣还有差事,就先行告退了。”

“陛下驾到——”姜韦这边告辞,就听到院外传来一声高呼。

有人疾步如风,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内室。内侍的唱声还未断,刘婵玥就眼前一黑,被大力按入一个怀抱中。那怀抱很紧,叫她有些喘不上气来,仿佛拥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姜韦看到李璟和他擦肩而过,把刘婵玥搂入怀中,默默往一旁撤了一步。

“陛下....”刘婵玥揪住他腰间的玉带,哑着嗓子唤道。

“别说话。”李璟仍然不松手,将人往胸前按了按。

刘婵玥不敢挣扎,乖顺地伏在他的胸口,刺绣的龙纹刮得她的脸有些疼,但她并不出声,手在身前轻轻地顺着他的背。他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想必是一路赶来,不曾坐轿撵。

环着她的手微微颤抖,手指嵌入她的衣服。直到那呼吸平复下来,他才渐渐松了怀抱。“你没事了....”

“嗯。”刘婵玥细细地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明明罚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却很想像宠妃一样,诉说自己的不悦,让帝王替她做主。“陛下闭上眼,臣妾让婢女取面纱来。”她的声音闷闷的:“臣妾伤了容颜,实在不宜面圣。”

“胡说。”李璟执拗地分开环住他腰的手,强迫她看着他。“朕不是汉武帝,你不是李夫人,朕宠你也非容貌,你当朕是什么人,只看重美色的昏聩之君?”

扣帽子果然管用 刘婵玥立即否认:“臣妾不敢。也对,臣妾并非绝色美人....”

“那日朕抱你回来,就已经看到了你的脸,后来除了早朝,朕日夜与你相对,你这张脸,朕早就看光了。”

“哦。”刘婵玥有些懊恼,终于肯对上他的眼睛。

李璟的双目中布着淡淡的血丝,再整齐的发髻也遮不住他的疲惫。顺着鼻梁往下看,原本干净的下巴生了青茬,帝王的盛气凌人仿佛一夜失去了半数。刘婵玥盯着他,有些发愣。“醒了就好。”他的声音暗哑,与她十指相扣,怕眼前的一切是梦一般,又重复了一遍。“醒了就好。”

刘婵玥轻轻地笑道:“臣妾让陛下忧心了。”

“吃了没有?”刘婵玥点点头,看了一眼搁在一遍凉透了的粟粥。

“就吃这个?”

“这个就很好。”刘婵玥不想奢靡浪费,简单吃些果腹的就好。

李璟显然不满意,一个眼风杀过去,周围的奴仆就跪倒一片。山呼“奴婢未能照顾好才人,奴婢该死”。

“不行。”李璟大手一挥,叫人把吃到一半的粟粥撤下去。“去换一碗紫参鸡米羹来,再去着人问御医吃什么好,都快快地送上来。”

“陛下,会不会太荤了些....”刘婵玥委婉提醒。

李璟此刻倒是恢复了帝王威仪,发出的指令不容置疑:“你足足昏迷了三日,这几日吃什么就吐什么,朕和御医不知废了多大劲才叫你吃上那么一点。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自己进食,自然要多多进补,补齐之前的亏空。”

刘婵玥哭笑不得,只能任由他摆弄。内侍端来粟粥说是御医的吩咐时,李璟的脸都黑了几度。偏偏那个内侍是个没眼力见的,只夸粟粥多好,又是暖肠胃,又是容易消化。还是刘婵玥好心叫他下去,才免了他的灭顶之灾。

“怎么没见高总管?”

李璟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有些身子不适,朕放了他几日假。”

“陛下身边还是要有个贴心人好,臣妾看高内侍做事仔细,又通圣意,他在臣妾放心。”刘婵玥也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几日他的事情都是姜韦在做,不见得比他做得差。”

李璟端起碗,用勺子润了润碗内的粟粥,舀了一勺送到刘婵玥的唇边。刘婵玥愕然,吓得动都不敢动,只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且不说她从不让人服侍汤药,当下服侍她的可是堂堂一国之君,这是她不敢想的。

见她木在那里,勺子又近了点,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呆着做什么,张嘴,朕要举不动了。”

“臣妾...”

“别说什么‘臣妾不敢’,朕既然做了,你就当得。”

瞧他严肃的样子,刘婵玥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思,只好张口含了一口粟粥。然而她忍不住眼睛一眯,粥还未曾在口中停留,就被囫囵咽了下去。

李璟的眉头蹙起:“怎么了,难吃?”

“嗯....”刘婵玥摇了摇头,怯生生地吐出一个字:“烫...”

李璟懊恼,忙给她递水:“怪朕,没想到这粥是刚出锅的。”

刘婵玥咽了口水,笑着摇头“还是臣妾自己来吧,陛下这样传出去,外头要传臣妾不知好歹,是个妖姬了。”

“朕在这里,一个字都传不出去。”李璟垂眼,浓密的睫毛下一片阴。“就是传出去了又如何?朕待自己心爱的女子好,还是错么?”

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粥,笨拙地吹了吹,氤氲的白气被轻轻吹开,淡淡的粟米香萦绕在她的鼻尖,这质朴的气味让她恍惚了一瞬。仿佛眼前人就是她儿时憧憬的郎君,而他们只是一对过着平淡日子的夫妻。

这一口粥是温的,不冷不热刚刚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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