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76）
没过几日就立了秋，京城总是这样四季分明，夏日在城中点了一把火，忽然天降雨一场，那燥意便无影无踪了。
“今日立秋，按咱们那儿的习俗要‘咬瓜’的，厨房送来的瓜，娘子就将就咬一口吧。”宝珠素着一张脸，捧着一蒸瓜乐呵呵的。
自从下了禁足令之后，宫闱局给竹里馆的待遇果然一日不如一日，好在御膳房的人和刘婵玥有些交情，会偷偷送一些吃的进来。刘婵玥主仆日子虽然清苦，但好歹是能吃饱饭的。日子虽然不同往日过得好了，好在秋高气爽，暂时用不上冰炭之类的，无人登门，倒也清净。
刘婵玥搁下正在缝制的衣服，温柔地说道：“你们也吃点吧，咱们的条件不如从前了，有一日就吃一日吧。”
宝珠托着腮，微微凝眉：“陛下还要关咱们到什么时候？娘子怎么自己做上冬衣了....不会真打算到冬日吧。”
“圣心难测，谁知道呢。”刘婵玥将衣服放在一旁，一脸淡然。“咱们将日子过着，陛下有陛下的打算。”
宝珠苦着脸，沾了茶水在桌子上打圈。“我就怕时日一久，陛下有了新欢，就将娘子忘了。”
刘婵玥不答，仍然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问宝珠：“库房里的东西整理完了没？”
“都理好了，阿奴心细，登记造册的时候就仔细，说是整理，我们只不过是分门别类放开了而已。”
刘婵玥颔首：“嗯，把御赐的珍宝都清理出来，与其他分开放。另外上一把牢固的锁，一定要严严实实地把御赐品锁起来，钥匙你和阿奴把着，断不能让其他人拿到。”
宝珠虽然不解她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好。”
“咱们再等等，逢年过节，总能解了禁足，届时将除了御赐之物的其他东西都换成银钱。”
“都换成银钱？”
“嗯。”刘婵玥点头，眼神十分认真。“一枚纹银行天下，无论是恩宠还是情谊，都不可尽信，唯有银钱是实打实的。”
宝珠瞠目结舌，从前，璿才人还叫惊竹的时候，对钱财一类的向来看得很淡，不知从何时起，那个纯真的少女也开始想着敛财了。刘婵玥此刻并不知道，竹里馆门前聚集了一群人。
吴淑瑶将两锭银子沉甸甸地塞进守卫的手上。“侍卫大哥，今日立秋，你们值守也辛苦了，这点钱，就拿去宫外吃点酒菜吧。”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面露难色。收钱的那个掂了掂银子，把那银两塞到了她身旁的婵沙手中。“婕妤折煞我们了，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竹里馆。”
“那我们不进去，只托你们送些东西进去不成么？”杨素芸问道。
姜函卿抱臂横眉：“不是我说，你们也太黑心了，行个方便而已，你们还想要金子不成？”
见她们固执，另一个好言相劝道：“娘子们，你们已经来了多回了，实在不是小人嫌少，实在是不敢啊...”他手作刀样子，敲了敲自己的脖子。“贵妃娘娘严治后宫，小人虽然贪财，可是也惜命啊！”
“少拿贵妃做筏子，无非是想坐地起价，何必那么冠冕堂皇？”姜函卿白了二人一眼。“今儿个不放我们进去，小心你没命去贵妃那儿告状！”
“卿儿，不得妄言。”吴淑瑶按了按姜函卿的手心，转而对侍卫说道：“要怎么样，才能放我们进去。”
“回婕妤，得有陛下允准才行。”
“那我去向陛下请旨。”吴淑瑶咬了咬牙。实际上她心里也没底，这些时日，陛下对她们三人避而不见，她去求见，向来得到的是他的拒绝。
“参见吴婕妤，姜才人，杨宝林。”一道清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把三人吓得一个激灵。
回首一看，竟然是陛下身边的姜都知。两名守卫见到姜韦，连忙行礼，姜韦让他们起来，然后走向三人。“娘子们在此，可是想见璿才人？”
吴淑燕知道他当日给刘婵玥说话，因此对他的印象不错。不过陛下对刘婵玥的心思逆转如此之快，她也不能够知晓，姜韦如今对刘婵玥的态度如何，于是垂首，缄口不言。
姜韦知道她犹豫，没再追问，只对两名守卫说道：“把角门打开，让她们进去。”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终究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姜都知，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竹里馆。”
“所以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姜韦肃声，淡淡扫过二人。“二位若有异议，可面询陛下。”姜韦毕竟深得皇帝宠信，听他这么说，放人进去没准儿是皇帝的意思。
守卫忙躬身拱手：“卑职不敢！”彼此对视一眼，对吴淑瑶一行人道：“可以进去....只是人多，声势太过浩大，还请娘子们只遣送一位进去。”姜韦颔首。
吴淑瑶正要自荐，却被杨素芸拦下。“姐姐，让我去吧。”杨素芸亲手接过淑瑶的食盒，低声说道：“此举毕竟有违宫规，姐姐前去，若是来日东窗事发，太后娘娘难免怪罪。”
“还是我去吧，满宫谁不知道我姜函卿不羁？再说，我身子好，届时无论是挨板子还是跪长街都是无碍的，你们两个身子这样单薄，哪里扛得住？”
“三位娘子若要进去，就请快一些。待会儿到了换岗的时辰，卑职也不好掩护。”
天色泛红，赤云汹涌，眼瞧着天就要黑了。再过一会儿就到了换岗的时辰，彼时宫道最是热闹，人来人往的，的确不是个潜入禁宫的好时机。苏芸朝着二人点头，把东西尽数打理好：“素芸今日，本就打算一人前往的，姐姐们放心。侍卫大哥，引路吧。”素问卸下钗环和明身份的腰牌。从角门独自前往竹里馆。
她手上拎着淑瑶她们带来的食盒，身上挂满了御寒衣物的包袱，险些被值守的姜安当刺客抓住。认出素芸的脸，姜安惊讶不已。连忙将她引入殿中。“玥姐姐。”
刘婵玥正缝上最后一针，听到熟悉的呼唤，愣怔了一下，以为是幻听。直到阿奴和宝珠前去行礼，她才发觉真的是杨素芸来了。“素芸，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刘婵玥眉头紧锁，比之触动，她更担心她的安全。
阿奴连忙帮素芸卸下东西，素芸三步并两步，上前拉着刘婵玥的手。“看到玥姐姐安好，我就放心了。”
手心一暖，刘婵玥心中却酸涩。“竹里馆眼下是禁地，你不该来。”
“是姜都知说话，侍卫才放我进来。淑瑶姐姐和函卿姐姐现在在门外等我，时辰不多，这些都是她们托我带进来的，你先用着....有什么缺的短的，现在和我说，我们下回再想办法一并带进来。”
“我在这儿挺好的，暂且没有什么缺的，外头怎么样了？可有连累到你们？”
杨素芸摆首：“牵连自然是没有，只是淑瑶姐姐想向陛下求情，陛下却有意避着她。”
“你们莫要替我求情，我和陛下之间的事情，今后自有结果。”
“姐姐的意思是....禁足之事另有内情？”
刘婵玥只是摆首，浅浅一笑。“并无内情。只是你们别太忧心，莫要惹了陛下太后不悦，你知道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这样也清净。”
杨素芸苦笑：“姐姐还真是能苦中作乐。”她泛着泪光，目光不自觉地被刘婵玥脸上的晒痕迹吸引过去，颤着声音说道：“你的脸....”
刘婵玥并不回避：“治疗的药，太医院还是按时送来，并未苛待了我，妹妹放心。”
“眼下并未苛待，将来可说不准。姐姐当时得宠，不知道引来多少嫉恨，譬如蓝岚一流，日日拿姐姐的脸说笑话....保不齐就有心思狠毒的人，在药里头做手脚。”她顿了顿，唇角微动，似笑非笑“当年，姐姐与我不就是因为此事相识的吗？”
刘婵玥不是没想过这一层，不过早在禁足令之前，陛下就已经把足量的药混入赏赐中，用到恢复还是不成问题的。且明慧略通医术，寻常的毒物还是能认出来的，只不过素芸她们并不知晓这一层，为她担忧也是自然的。
杨素芸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瓷盒，轻轻拧开：“我家世代行医，虽然是传男不传女，但父亲准许我学一些女子养颜之道。这盒面膏，不能代替御医的药物，大事有修颜淡痕的效用。若是和药物同时使用，可增强药力。若是有朝一日，太医院的东西用不得了，有此物在，也可以让痕迹淡一些，至少敷上粉可保证无暇。”
刘婵玥接过，说道：“我正需要此物，多谢妹妹。这膏药可有名字？”
“是我根据医书配置的，并无名字，姐姐随意起一个便好。”
“色泽如玉，冰凉如霜....就叫‘玉霜膏’吧。”刘婵玥端详瓷盒，喃喃道。“妹妹有这样的手艺，在民间，也是可以经营起来脂粉铺子的。”
杨素芸抿唇一笑：“我家教甚是严谨，开铺子什么的，是从没有想过的。”
“替我谢过两位姐姐，竹里馆不宜多留，素芸，我叫人护送你出去吧。”
杨素芸点头：“姐姐珍重。”
宫墙高筑，竹里馆大门紧闭已经有些时日，可依旧拦不住这秋风瑟瑟。悄然潜入，打碎一树脆叶。风凉了刘婵玥的脖颈，她被素芸的手捂得阵阵发热，一时喉头哽咽，只落下“珍重”二字。
夜晚，刘婵玥在床榻上抱着膝盖，手中把玩的赫然是杨素芸所赠的“玉霜膏”。“娘子，奴婢从前读过几本医书，略懂一些医术，这药膏来路不明，又是要上脸的，马虎不得。”明慧立在床前，垂眸道。
刘婵玥兀自蹙眉，不论药效如何，都是素芸的一片心意，怎么也不算来路不明。但明慧的谨慎也不无道理。人心终究隔了肚皮，纵使是好姐妹，也不敢轻信。“好，请姑姑查看，是否有不妥。”刘婵玥将玉霜膏递过去。
明慧揭开瓷盖，将药盒凑近轻轻嗅着，那药膏散发着淡淡的紫玉兰香气，沁人心脾，只细嗅着就能闻到清苦的底味。“奴婢也看不出什么来，看样子是寻常的膏药。”明慧将瓷盒递过去，低头说道：“不过....奴婢医术浅薄，娘子还是谨慎为好。”
刘婵玥盯着瓷盒看了好久，对明慧说道：“好生收起来吧，我还是照常用太医院给的药。”
看出她的优柔，明慧从旁安慰：“奴婢明白娘子愧疚，不过旁人的心意，娘子心领即可，至于有无用到实处，并不重要。夜深了，娘子先安寝吧。”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