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85)
夜里,刘婵玥和李璟在寝房相遇了。八仙桌前,刘婵玥正含着一口粥,腮帮子鼓得像花栗鼠。见到李璟进来,她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身子往旁边偏了偏,想要佯装没看到。
“你没有同女眷用膳?”李璟还是那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为灾民打粥时的亲和荡然无存。
“县令府的饭菜太油,妾有些吃不下...”刘婵玥有些无辜地拿勺子搅动碗里的白粥。“不是故意给梅夫人甩脸子。”
谁知道李璟并未降罪,反而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来。听得桌子上一声闷响,刘婵玥回头,见一碗一模一样的白粥搁在她的对面。“我也是。”李璟没有解释。他们这么做的理由,都心照不宣。
这种默契让刘婵玥心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但她不说,只是默默地含了一口粥。
“我头一回吃这个。”李璟说的是实话。“从前父皇让我做过很多事情,平乱、抄家、擒贼....都是些杀人见血的事情,赈灾,这是头一回。”
他顿了顿,低头舀了一勺粥,那粥煮得又白又稠,香甜胜过牛乳。供给皇家的粥,没有这样清清白白的,不是掺了海参,就是掺了燕窝,总不敢煮白粥的。
“但我知道,凡有灾情,必有贪腐,官家的粥到了百姓手里绝对没有眼前这碗这么浓。”
刘婵玥在书中读过:大灾之年,必有巨贪。古时候帝王如今日李璟一般,微服出巡查贪腐,能稍作缓解。但皇帝究竟没有三头六臂,不能每逢灾祸都亲自督查,这事,说到底祸根是官官相护,层层包庇。唯有严束小官,再对大官加以制衡、打击方能真有成效。
她搁下粥,义正言辞道:“所以,请煜郎务必严惩梅县令,杀鸡儆猴,以换取今后太平。”
“梅仁信不过是一方恶霸,抓住他身后的人,才是最要紧的。”二指轻叩桌面,李璟的瞳色渐深,深不见底。
“吴永明?”
李璟不答,刘婵玥了然,恐怕不止吴永明。然而那一刹那,她心中浮现上来的一个面容,是吴淑瑶温软的笑。皇帝不是太后亲生,这是公开的秘密,而淑瑶...淑瑶也是吴家人,若是皇帝真的存了那样的心思,有朝一日清算,淑瑶该被置于何地?
她不敢多想,只得垂下眼眸:“妾又多言了,总是和煜郎说不敢妄议朝政,又总是不慎说漏,再有下回,煜郎只管罚妾就是了,莫要再纵容了。”
头顶却传来一声轻笑,一只被粥捂暖的大手,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温热而有力。“你这样,很好。往后,你我二人独处时,朕准你议论朝廷中事。”
刘婵玥有些意外,“陛下不怕后宫干政?”
李璟淡然一笑,语气不屑:“唯有无能的男子,才畏惧强势的女子,同样,唯有羸弱的君主,才怕后宫干政。朕以为才智不分男女。玥儿是后宫罕见的能人,若是让你白白‘斜倚薰笼坐到明’,岂不是让你这把‘龙泉宝剑’空空流落‘丰城’?”
刘婵玥心头一震,这样的话,她从未在任何一本圣人典籍中听过。“妾...若为宝剑,愿意永远别在煜郎的腰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朕许你永远。”
皇城之外的贺宁县饥民遍野,民不聊生,而皇城之内的人却对此无知无觉。纵使皇帝不在,后宫也依旧衣香鬓影。
除开太后、皇后这两宫和摄六宫事的贵妃,这宫里最好的食材、药材还有珍玩一类,都紧着往承乾宫送去,不过是给如今的苏婕妤。
苏蕊鸳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人也越发懒怠。先前她不敢错规矩,照常晨昏定省,可闹过一次腹痛之后,贵妃就交代,不许她进入长乐宫请安。如此,在宫中唯一需要走动的由头都没了,索性关门养胎,常是一觉睡到午后。
因她孕中怕热,总睡出一身汗。侍女常常拿着一把轻罗小扇子,在她入睡后帮忙扑几下祛热,这样也不至于在梦中踢了被子着凉。今日打扇子的是艳茹,正是午睡的最好的时辰,她支着摇摇欲坠的头,扇子打的软绵绵的,全然没意识到主子已经醒了。
“艳茹?”苏蕊鸳轻声唤她。
艳茹一个激灵,“娘子!娘子....您醒了,奴婢该死,昨夜没睡好,这时候偷懒犯困了,热着娘子了吧?”
苏蕊鸳摇着头,“给我倒一杯茶来。”
“哎。”艳茹应下,匆匆地去倒茶。
苏蕊鸳就着杯子一饮而尽,眉间的愁绪却更加浓郁。“娘子怎么了,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奴婢去叫御医来瞧瞧吧。”
苏蕊鸳还是摆首。“不必,是我心上有事。”她的一双素手缓缓覆盖上自己的脸,声音又低又慢,还带着一丝疑虑。“我做了个梦,梦见脸上长了好多斑,跟蝴蝶似的,把陛下吓了一跳,从此厌弃我了,留我们娘两在承乾宫老死。”
艳茹闻言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娘子放心吧,太医院早有宫廷秘方,这药膏日日擦着,不光脸上不长斑,肚子上也不生纹,可见这梦不真。”
苏蕊鸳垂下手,披衣服下床。“躺的人都要散了,午膳后同我去御花园散散吧。”她看了一眼挂在床边的金丝鸟笼,又补了一句“把乌云也带去放了。”
末了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看了又看“今日你给我梳妆吧,把从娘家带来的那碧玉簪子找出来,我今日想戴这个。”
“哎。”艳茹找了一层又翻开第二层,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了那根簪子。“找到了,娘子。”
她话未曾讲完,就听“咣当”一声,妆匣旁边的铜镜被她的手肘碰到了地上。艳茹连忙搀扶住苏蕊鸳。“娘子,娘子没有惊着吧?”她苦着脸,跪在地上请罪。“都怪奴婢,冒冒失失的。奴婢这就去领罚。”
苏蕊鸳并未受惊,只是怔怔地看着摔在地上的那面镜子,铜镜镜面并未损毁,只是镶嵌在镜子后面的雕花镜底摔了个“尸首分离。”苏蕊鸳并不为此感到心疼,只是指了指铜镜旁边飘落的一张黄纸。“艳茹,去把那个捡起来,给我看看。”
艳茹不明就里,只能照做,可当她看清那黄纸究竟是个什么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娘子,这是....”她噤声,将黄纸奉到苏蕊鸳的面前。“这是符纸啊!”
那纸张窄窄黄黄的,染着淡淡的烟灰香蜡气,上面拿着朱笔歪歪曲曲写了些什么。纸面上还溅了些血点子,不知道是人血还是鸡血,总之看着不像是什么祥瑞之物。
苏蕊鸳眉头紧皱:“艳茹,你去床底下看看,有没有搁什么旁的东西。”
“是。”
苏蕊鸳看着那纸上不算陌生的符文,只觉得手脏,下意识想要抚摸肚子,又怕沾染了晦气。她自幼被当做帝妃培养,这种淫邪招数,也是其中一课。不过不是不是教她做,而是教她认,巫蛊之术自古在宫中就是大忌,她自然是不会去做的。
艳茹果然翻出了东西“这是...巫蛊娃娃!”
“嗯。这是‘偷龙转凤’的秘术。”
“偷龙转凤?”艳茹看着手中的巫蛊娃娃,那娃娃倒真是个娃娃,小小的一个,做成婴孩的样式,连私密之处都做的逼真。骇人的是,那娃娃的背后,还是个娃娃!两个孩子背连着背,正是一男一女。
男孩的眉心被戳进去一根针,上面拿符纸写着苏蕊鸳的生辰八字,以及彤史里头记得那个日子。
“施咒的人,将血滴在符纸上,藏于铜镜背后,日日照着被诅咒的人,这是第一步。再将这龙凤娃娃,贴上被诅咒的人的生辰八字,以及腹中胎儿的受孕时日,搁在那人的床铺下,此咒便成。民间有传言,用此法可将妇人腹中男孩转为女孩,倒也不算十分阴邪。”
“如何不算阴邪?”艳茹心如火焚。“敢在宫中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子,其心可诛!”
“你知道,我是不信这些的。”苏蕊鸳搁下符纸。“若是诅咒真的能够灵验,天下之人就都不用筹谋算计,也没有什么王权霸业之争,只要在屋中扎个小人就是了。”
“不行,如今陛下不在宫中,咱们要把这个交给贵妃,不,交给太后娘娘,找出这个包藏祸心的人。巫蛊之术是重罪,无论如何,太后都不会轻饶了那人。”
“慢着。你把这个娃娃放回原处。”
艳茹意外“娘子?”
“听我的。能将此物混进来的,一定是自己人,咱们这儿出了内鬼。那人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放进去这种腌臜东西,想必是已有对策,你贸然去告诉太后,只会打草惊蛇。”
“那,娘子是打算,把那人钓出来?”
苏蕊鸳点头:“把东西先恢复成原样,此事不要声张,除了你我之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晓。再隔几天,咱们再发作。”苏蕊鸳将艳茹唤到面前来,同她耳语了几句。
艳茹说道“好。”
“做完这些,去给我打盆水洗洗手。”
“那,御花园还去吗?”
“去。乌云闷得太久了。”
两日后,苏蕊鸳的寝殿果然闹了好大一场。清晨苏蕊鸳说想戴那支御赐的珐琅镯子,偏偏找不到了,因为是御赐之物,上下格外紧张。尤其是在房间内做事的宫女内侍,怕惹上盗窃的嫌疑,眼下有踮脚的,有弯腰的,就是没有一个好好站着的。
艳茹在床下虚摸了几下,随后猫着身子,刻意扬声:“哪儿都没有,不会是娘子哪日忘了戴,溜到床底下了吧。”
“我前日仿佛是取下来,压在枕头边上了,没准还真是在床板子下边。艳茹,你下去看看。”
“哎。”艳茹长长地应声,正要贴下身子,从身侧杀出来一个宫女,稳稳当当将她扶住“艳茹姐姐,地上脏,还是让我来吧。”那宫女的神情有些慌张。
艳茹悄悄和苏蕊鸳对视一眼,清咳嗽了一声:“也好,花俏你身量小手也小,真的找到了也好掏拿,仔细看看,我去别处寻。”
那名唤作花俏的宫女应了一声,匍匐在地,一点儿也不嫌脏。艳茹却没有着急离开,在一旁探头探脑。“看到了没有?这床底下暗怕是不好找,要不我叫他们一起看,多一双眼睛看得清楚一些?”
花俏身子一僵。“不,不用了姐姐,我看过了,底下什么也没有。”
“真没有?”艳茹拉长了声调,又问了她一遍。“娘子的镯子总不能凭空消失了,你真的看清了?”
花俏急急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艳茹姐姐,我看得真切,真没有....”
“不用了,找到了。”一旁传来了苏蕊鸳的声音,她从枕头底下翻出来一个镯子,不痛不痒地说道:“竟然就在枕头底下压着呢,艳茹,你寻东西也忒不仔细了。”
艳茹忙矮下身子:“是奴婢做事不小心,请娘娘责罚!”众人都跟着请罪,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苏蕊鸳套上珐琅镯子。“罢了,都散了吧,闹了一大圈,我也乏了。”
艳茹上前搀扶,对着众人说道:“娘子要歇息了,还不快点出去?”
“是。”
待人走完,艳茹关紧了门窗,从外面看,还真是一副午休的样子。主仆两个沉默了片刻,艳茹才说道“原来是花俏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平日里头装得和鹌鹑似的,一声不吭,奴婢还当她是个老实本分的!”
苏蕊鸳倒是看得开。“她本就没和我过几日,是我晋升婕妤之后良妃打发过来的。又何来忠心呢?”
“只怕她是个忠心的,只是忠心的不是您这位主子,另有其人罢了。”艳茹咬牙。“娘子,良妃善妒,又一向看不惯我们,花俏是从她的殿中出来的,八成效忠的人就是她这位主子。”
“按我说的做,不日,咱们便能知道她的这位主子是谁。”艳茹附耳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