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89)
三日之后,在李璟带来的“郎中”的照看下,沈桃花果然见好,已经能够被人搀扶着走路了。稍微一见好,他们便申请升堂。
这场官司除了受害严重的几人,几乎全县能走动的男女老少都来了,县衙门口乌泱泱地一团。梅仁信作为被告被押上了堂,从大门走入的时候,不停有人往他的身上扔泥巴、石头。因而到了堂上,他那身囚衣已经泥泞不堪。纵使这样,他也不改傲然之色,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好像他今日不是被告,而是来断案的青天大老爷似的。
刘婵玥和李璟,藏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原告沈桃花,你要状告梅仁信以公谋私、强抢民女并贪污赈灾款,是也不是?”
今日坐在堂上的是监察御史大人,他的头顶悬挂着一面圆状的明镜,宛如明月一轮,照着堂下所有人。沈桃花有伤,只能趴在板子上,于是免了跪,由书生秦杭陪同上堂。她给秦杭使了一个眼色,伸着脖子说道:“不仅这些,民妇今日上堂,还要替百姓告他私自征收赋税、断案失职、贪赃枉法等罪名。种种罪名共计二十一项,已经列成罪状,现在呈给御史大人。”
秦杭将一整整状纸递交上去。这些罪名,要是每一项都要核实的话,一天之内恐怕是断不完的。梅仁信哼了一声:“罗织罪名,想要陷害于我,御史断不可轻信这些刁民。”
监察御史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肃静!断案讲求证据,本官断不会随意判案,既然所告罪名繁多,那就一桩一桩来,人证、物证都不可缺少。”
秦杭掀起袍子,干脆利落地跪下。“人证物证俱在,大人尽管传召!”
然而,人证物证都上了公堂,梅仁信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格外的硬气。监察御史又一次拍了惊堂木:“人证物证俱在,人犯还不认罪?”
梅仁信讽刺一笑:“御史大人,他们说的都是陈年往事了。涉案之人早已作古,至于物证人证,都可以后期捏造,凭什么认定这些都是真的?”
外面的百姓听他无赖言辞,都愤愤不平,一时公堂上十分喧闹。“肃静!”监察御史的眼神锐利如老鹰。“被告,你还想抵赖?”
“不是我抵赖,是我实在冤枉,这位娘子,说我以修桥为名征工给自家修院子,这纯属是误会!首先这桥是修了吧?其次我确实请了工人们来修院子,不过工钱都是我自己出的。只是之前家财周转不开,问官府借了点,后来也补上了,不信您查账,此事她不知内情,我也不怪她....至于强抢民女,更是没有的事。这位娘子的妹妹与我一见钟情,非要和我私定终身。否则便要跳河,我岂能辜负佳人之意?只好让她进了门。至于后来她自缢,那是我府上姬妾太多,她与之争不过一时想不开罢了,此事详情,大人可问我的妻妾。沈娘子,你妹妹的事情.....妹夫我也很惋惜。咱们曾经是一家人,不过是这赔偿款不满意罢了,你为何不依不饶,非要毁了我呢?”
“你是谁妹夫?我妹妹当年正值妙龄,如何会看上你这么个糟老头子?公堂之上拿一个死人扯谎,你就不怕遭雷劈?”
梅仁信抱臂,没皮没脸地笑着:“你父亲不过是一介工匠,你妹妹到了婚嫁年龄,左不过是同你一样配个农户。白天操持农务,夜里织布纺纱,哪有当我的姨娘快活?沈娘子,你是个傻的,可你妹妹却不傻,你不想过富贵日子,莫要以为别人同你一样。”
沈桃花眼中含泪,几乎要扑上去。“我自己的妹子,我还能不清楚吗?!”
旁观席上,刘婵玥从心底为沈桃花捏了一把汗,要不说这梅仁信是个老油滑,他故意说这样的话,就是为了扯开话题,引原告陷入自证,从而拖延时间。若是拖久了,在规定时间内罪名没有个定论,就得延迟到明日升堂,一夜之间,刻意生出许多变故。
她身边的秦杭看得明白,只见他上前两步,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大人断案看的是证据,梅仁信的妻妾与他是亲,因而不能算上是证人,此事咱们有理。”他转身朝堂上拱手:“监察御史大人明察秋毫,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这些事,草民相信,大人自有决断。不过这些罪名还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定梅仁信贪赃赈灾款,霉米救济百姓一罪!”
“将证据带上来。”随着秦杭一声喊,几个狱卒抬着一块木板上来。木板上盖着一床草席,一股浓烈的尸臭混杂着草药味席卷而来,铺天盖地,令人作呕。木板的身后,立着一个医者打扮的人,他就是李璟带来的郎中。
沈桃花一点儿也不怕臭,挪回身子看着那床草席,双唇颤抖着说道:“大人,这....这就是民妇的独子柱子....他....就是证据。”声声哽咽,叫人心碎。
原来柱子死后,并没有为人所想的那样入土为安,李璟让郎中用土方子保全了孩子的尸身,藏在了沈桃花的老屋内。揭开草席的时候,这孩子的面容虽然还算完整,却浑身发绿浮肿,只依稀能辨认出人样。
“草民就是当时诊治这孩子的郎中。草民接诊时,患儿的肠胃已经有溃疡的症状,又因为服用霉米中毒,即使用药及时,这肠胃也已然洞穿....此后水米难进,患儿没多久就不治身亡。”郎中从袖口中取出一叠纸:“大人请看,这是当时诊脉的脉案,草民可以作证,死者生前的确服用过霉米。”
梅仁信面色铁青,咄咄逼人起来:“你又是哪里来的庸医?在我县行医需要登记造册,我不认得你。大人,你一定要彻查此人,他并非我县人!大人,冤枉啊!”
“这位郎中自然不是贺宁县人。县里的郎中早就因为饥荒自身难保,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都在你的县令府中医治你的花柳病,致使百姓无从就医。”秦杭振振有词。“这是从外县赶来救济灾民的医者,治病不收分文,不知救了多少性命。这些天来,百姓都认得他,你身为县令,怎么却说不认得?”
“你....我...”梅仁信呛住了。
正僵持着,沈桃花颤抖地出声:“大人,我儿服用赈灾霉米之后水米未进,他的身上,恐怕还残留证物,民妇请求大人,请仵作前来....开膛验尸!”众人沉默。
一听说验尸,梅仁信彻底急了,他指着那具尸体喊道:“就算他腹中真的有霉米,也不能证明那就是赈灾的粮食。我县、我县的粮食都是青壮年先吃,他们孤儿寡母,如何能抢到赈灾粮?就算真吃了,从粮食进肚子到他死,中间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塞下霉米,大人焉知不是这妇人伙同有心之人,故意设局陷害?我是冤枉,真冤枉啊!”他一边哭喊一边用手捶地,好像真的受了不白之冤。
秦杭冷笑一声:“所以你是说,是沈娘子为了陷害你,给自己的孩子喂了霉米,害死了他?”
“妇人之心险恶非常,你还年轻,不懂这妇人之毒。”
“抛开这个暂且不说。监察御史大人,方才梅仁信已经亲口承认,我县赈灾粮由青壮年男子先吃。身为县令,他知道这一乱象,却坐视不理,该当何罪?”
“当论失职故纵二罪。”
“按大启律法,如何惩处?”
“我朝官员,失职者依据情节轻重惩处,轻则笞二十,重则杖责八十,革职查办。故纵者,轻则流放一年,重则杀头。”
秦杭朝梅仁信拱手“梅县令,你方才已经在殿上自投罗网,今日怕是无法齐齐整整地走出这个公堂。不妨把其他的罪也一起认了,监察御史大人或许能对你从轻处置。”
梅仁信冷汗直冒,没了抵赖的底气。刘婵玥看着堂上的人,不由青眼:“好一个秦杭,思路清晰、口齿伶俐,是个人才。”李璟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公堂上发生的一切。
只见梅仁信还是不招,秦杭挥手将管理粮仓的人带上来,交代罪状。从今年夏旱灾开始,梅仁信是如何将朝廷拨的赈灾粮偷运到其他州县换取银钱,又是如何以次充好的。其中包括且不限于掺砂石、偷称等下作招数,事无巨细,全部在公堂上吐了出来。
梅仁信看着自己昔日的部下反水,气得脸色涨红:“你....你你你...你胡说八道!”
管理粮仓的瞥了梅仁信一眼,跪下磕了个头:“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有来往各州的买卖收据为证,请监察御史大人——明察。”
“本官看,也不必请仵作上前了。眼下人证物证齐全,你已经无从抵赖,梅仁信,贪污赈灾粮食一事,你认还是不认?”
“我,我不认!”
“不认,好。”监察御史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刑伺候!”
狱卒们应声如雷,一时吓得梅仁信腿都软了,当即觉得手指钻心疼。他这个县令当了这些多年,对公堂上的刑具最是熟悉,犯人如若不招,就得上大刑。使用夹棍。大刑一上,就算是再铁的汉子、再烈的妇人都得招了。
正慌张着,三根三尺的木棍就呈上来,一步一步朝着梅仁信逼近。他的身后是两名身强力壮的狱卒,实在退无可退....
“慢着!”那夹棍在碰到他手的时候,梅仁信大喊一声:“我....我....”那个“招”字怎么都说不出口,到嘴边说出来的另一句话,震惊了四座——“我乃是当今京城知府吴永明的亲家,你们岂敢动我!动了我,知府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莫名牵扯出一个京城知府,众人哗然。李璟从人群中跻身而出,刘婵玥随行身后。他笑着走上前,一边走,一边鼓掌:“可算是引你说出这句话了。”
“贤侄?你...”梅仁信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刘婵玥朝着一侧记录的主簿颔首:“人犯刚刚的话,一字一句,你可记下了?”
主簿停笔,意识到二人身份不凡,也向刘婵玥回礼示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