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90)

梅仁信软在地上,身下黄浊一片,腥臭不可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璟上了堂,又看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金牌。金牌一出,监察御史立即下跪参拜,声音响彻公堂:“参见姜都知!”

“你,你究竟是谁?”

“我乃皇城都知,姜韦。奉圣上之命,彻查贺宁县贪污一案。”李璟将金牌向四面亮出,金牌所到之处,拜倒一片。连秦杭都暗暗惊讶,埋头时偷瞄上首之人的风采。

刘婵玥没有想到,姜韦的名号在宫外竟然这样好用。说来这君臣二人也有趣,互换了身份办事,竟然也彼此信任,办得妥帖精彩。李璟没有丝毫拖沓,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在梅仁信面前摇了摇:“此物你可认得?”

梅仁信早已吓傻,说不出一句话。李璟自顾自地说道:“这是你寄给吴知府的求援信,有此信在手,我便可坐实你二人的勾连。你作恶多端,种种罪名加起来足以凌迟,连夷三族。但,”李璟顿了顿“若你愿意配合,供出吴永明所做之事,为百姓拔除大奸,我倒是可以让你有个痛快的死法。”

秦杭鼓起勇气接话:“凌迟,就是将活人的身体一刀一刀片成三百六十块,且刀刀避开致命位置,直到犯人痛极而死。尔后将尸体弃市,受万民碾压唾弃。”

梅仁信如何顶的过着凌迟之苦,他几乎是没有多想就磕头:“下官认罪!愿意死前将功折罪,再做一桩人事...”

“罪名,梅仁信已经都认了,包括吴永明上任以来贪污受贿的证据,也都上交给我。”刑场上,李璟作为主监端坐在官帽椅上,看着梅仁信被带上断头台。他目光平静,仿佛是坐在戏台之下,看着戏子登台而已。

“梅仁信等下属十多个官员,都要像诸侯向天子纳贡一般,将贪墨、搜刮所得抽成奉给吴永明。吴永明泽在背后庇护他们,几人通过联姻在朝中勾结成网,就连御史台,也有他们的人。”

刘婵玥一身衙役装束,伴在李璟身后:“那妾便提前祝贺煜郎,拔除朝弊。”梅仁信犯下诸多大错,本该处以极刑,但念在其死前配合朝廷揭发身后靠山,李璟承诺,对他只处以斩刑。

眼下午时将至,梅仁信戴着枷锁跪在刑场正中央,百姓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来看看曾经压迫过他们的人得到报应。石块、唾沫从四面飞来,梅仁信低头呜咽,毫无尊严可言。

“午时已到!”随着衙役一声高唱,梅仁信被推倒在断头台上,双目紧闭,两股战战兢兢,黄汤喷涌而出....

“他尿了!他尿了!”

“做了这么多恶事,他居然也会害怕?”底下爆发出一阵热乎乎的哄笑。

刘婵玥并不笑,她的目光高高地落在断头台上,心绪如浪潮般翻涌。快意、悲哀、嘲讽、舒畅....五味杂陈。忽然手背一暖,李璟微凉镇定的声音传来:“闭上眼。”

刘婵玥摇摇头,依然坚定地看着断头台,眼睛也不曾眨一下。“你不怕?”李璟顿了顿。“这是杀人。”

刘婵玥浅浅一笑:“为祸百姓的人,早就已经算不上人,虽然有一张人皮在,却早已成了魑魅魍魉,让他活在世间,才叫妾觉得害怕。”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明白了当年小姐为何会痴迷于话本子里惩恶扬善的江湖故事,她恍然大悟,如今她和李璟所做的,似乎也是一种侠义。

“行刑!”几乎和刘婵玥的尾音同步,一道清脆响亮的冷刃之声响起,一颗人头落地,骨碌碌地朝着刑台下滚去。百姓们同刘婵玥一样,没有一丝害怕,反而竞相追逐那颗头颅....

监察御史要命人拦住,却被李璟抬手阻拦:“让他们去吧,这颗人头,本就属于百姓。”

梅仁信的头颅受过万人践踏,已然白骨可见,不堪入目。纵使如此,李璟还是把它悬挂在城墙之上,供来往之人“观赏”。事情已经做完了,次日,他们便要启程离开贺宁县。

临走之前,李璟利用“金牌”任免县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绅为新县令,又特地让秦杭为县丞,跟在新县令身边学习。梅仁信的财产被充公,留在了贺宁县为赈灾之用,加上朝廷拨下来的款项,这场大难必然安稳度过。为避免百姓相送,劳民伤财,他们决定夜里悄悄启程。

马车停在门外,刘婵玥他们正准备上车,却在车头旁瞥见一抹纤瘦的身影。“员外夫人。”那人惊喜地唤了一声,回过头来,拄着拐杖艰难地挪过来。

“沈娘子?”刘婵玥惊讶,连忙上前几步搀扶住她。“你伤还没有好,郎中交代不能下床,怎么过来了?”

沈桃花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意,笑的是那样柔和。“是秦县丞猜的,你们或许今夜就要离开,所以我就在这儿等着。虽然不知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但总该有个送行的人.....”

刘婵玥眼眶微热:“你的情谊我领了,可别牵动了伤口,夜路不好走,我叫个人送你回去吧。”

沈桃花摇摇头:“员外夫人....不,或许应该叫您刘娘子,刘娘子,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柱子走了,要不是您,我是撑不到梅仁信正法的那一天了。”她拔下头上的银簪,簪身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珠光,比珍珠还要好看。“这个,请您收下。”

那根簪子,是她当初用来换粥的那一根,如今物归原主,是她仅剩下的财物。刘婵玥摩挲着银簪,心中酸涩无比。看着沈桃花躲闪的目光,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于是牵起她的手“这簪子,是你对我的情谊,我会收下好好珍藏,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我能做到,什么我都愿意。”

“我要你答应我,好好活着。”

刘婵玥一句话,酸了沈桃花的鼻子,那根银簪是沈桃花唯一的财物,将它送人,刘婵玥就猜到,她是存了死的心!沈桃花瞬间崩溃大哭:“刘娘子....我的父母、丈夫、孩子都没了,在这世间,我既无所倚仗,也无人需要我的照顾。如今大仇得报,我实在是没有什么留恋了....”

“可是桃花,你还有你自己啊。”

“自己?”对这两个字,她似乎很是陌生。她懵懂地看着刘婵玥,那目光很像是一个纯真的婴儿。“刘娘子,我是一个寡妇,在这个世道上要活下去,无非是再寻一个男人嫁了。可我和先夫之间情谊深厚,实在不想再嫁人,我...”

“桃花,你听我说。前半生,你用心做一个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或许对你而言,他们就是你活着的意义。但人活着,并非只是为了他人,世间上有好多书你没有看过,有好多路,你都没有走过。你难道就不想走一走,看一看吗?”

沈桃花的双眸在月光下亮了一瞬间,不过片刻,又暗淡下来:“可是,我只是一个女子。”

“从前贺宁奸佞当道,百姓的日子都难过,更遑论女子。可我敢向你保证,当今天子是一位明君,今后你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刘婵玥取下发髻上的金簪,簪在了沈桃花取下银簪的那一处。沈桃花局促地摸着金簪。“不行,太贵重了。”

“这是我给你的本金,请你收下它。拿这金子去换钱,无论是做些小生意,还是抚养孤儿,都由你的心。若是还想不到要做什么,就去买一些清凉解毒的药材,制作一些凉茶来卖。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想,贺宁的百姓会需要这个。大启对女子虽然有多规束,却没有明令禁止女子行商,沿街卖茶的生活,未必比不上相夫教子。”

“姑娘年纪轻轻的,为何会如此通透?”

刘婵玥低头一笑:“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想过若有朝一日有机会,要做一个行走于街市之间的卖货女。想去哪里,就卖到哪里,看遍书中所写的名山大川。我想,我们女子或许并非生来就是想要相夫教子的吧。”

她摇了摇头,从识海中收回情绪,转而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桃花,如今的你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自由。”

沈桃花落下两行泪,强撑着身子下拜:“多谢刘娘子提点,是我糊涂了!”

“快起来,别这样。”刘婵玥唤宝珠帮忙把人搀扶起来。沈桃花的脸上已经是泪水一片,连刘婵玥也不禁动容。“你能忍受失去丈夫亲人失去孩子的痛苦,又敢状告仇人,配合我们将其扳倒,足以证明你的坚强果敢。糊涂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世道的错。”

“时辰到了,我们要启程了。”刘婵玥看了一眼天边低垂的月色,朝着沈桃花行了一个平礼。“桃花,珍重。”

“等等!”不远处传来一阵喊声,刘婵玥回头,看见一队人拥了过来。月色映照着他们的脸,她一下就认出了他们,是随着桃花一起状告梅仁信的那些灾民。他们都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衫,前来送刘婵玥他们一程。

这些人里面,有孩子,有老人,为首的是秦杭。他今夜没有穿公服,身上是他们初见时那一袭打补丁的青衫。“姜大人,刘娘子。”秦杭朝他们行了一礼,随即站定平了吐息。“你们果然要走,好歹让我们送你们一程。”

刘婵玥心里暖融融的,笑着说:“就是怕你们麻烦,才选择现在走。”她和李璟对视一眼:“现在倒好,累得你们半夜相送,耽误了明日的活计。”

李璟接着说道:“不必唤我大人,还像从前那样称呼就好。”

“好。陈员外和员外夫人于我们这些灾民有再造之恩,你们远在宫禁,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我等无以为报,请受我等一拜!”他话落,一群人呼啦啦地跪下了。

李璟和刘婵玥不知所措,连带着身边的冯君和宝珠都上前搀扶了。但这些人搀扶不起,固执地跪着,行了这一礼才肯起来。庄大牛拿袖子挥去眼泪:“员外、员外夫人,要不是你们,我和村民们欧艾斯没有命活到今日了,若是你们不受这一拜,恐怕我活着也不能够安心。”

“是啊。”老妇人领着孙子上前,“夫人,家中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老身从前绣的帕子,一直压在箱子底下不曾动过,不值钱,您收着,权当做个念想吧。”

小男孩展开手,洗干净的手心里躺着一方帕子,白白净净,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味。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阿嬷说,要谢谢员外和夫人....谢谢你们。”

刘婵玥接过帕子,怜爱地抚摸他的发顶。“好孩子,今后要听阿嬷的话,好好念书,长大之后考取功名,做个护佑一方百姓的好官,好吗?”

“好!”

“我和员外已经交代县丞,修建善学收留因为灾难失学的孩童,阿嬷,把这孩子放心交给县丞吧。”

“好....好....”

“不耽误二位行程了,员外,员外夫人,后会有期,珍重!”

“珍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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