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93）

刘婵玥以为，自己是死了，到了天宫了。身下的床榻云一般的轻软，白纱帐携带淡淡的玉兰香气，在她的眼前飘来散去，抓也抓不住。她环顾周身，身边放着一柄安枕的如意，床帐旁边还坠着祈福用的香囊，勉强能提醒她尚在人间。这样的感觉，有些熟悉，仿佛上次在颐华宫昏迷，醒过神来也是这样。

“御医！御医！娘子醒了！”阿奴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她一面喊，一面打帘。

一名白胡子御医来给她把脉，片刻后笑逐颜开。“婕妤已经无性命之忧，此后按时换药，安心养伤即可！”

“阿弥陀佛！”阿奴双手合十，终于会心一笑。“姜安，你快去禀告陛下，对了，领着御医到偏殿休息。”

刘婵玥的神智终于清明了些。“阿奴，我昏睡了多久？”

“娘子这次凶险的很，已经....昏睡了一旬了。”

“一旬？”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发现自己是趴在床榻上的。“那陛下呢？陛下这怎么样？”

阿奴不许她起来，只在枕头底下垫了一个高软的垫子。“陛下好着呢，如今正在上早朝....不，也不好。陛下担心娘子，除了上朝之外都在这儿陪着娘子的，连奏折都命人搬到这里来批阅，身子都要熬坏了。”

“这是哪儿？”刘婵玥这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她的竹里馆，此处富丽堂皇，满室馨香，的确是最养人的地方。

阿奴一边端水一边说道：“这儿是恩露殿的后殿，娘子护驾有功，陛下特地恩准您在这里养伤，这儿离着陛下最近，龙气最足。”

“对了，宝珠呢？宝珠怎么样了？”刘婵玥猛然想起来那天贼人喊得一句“一个不留”，那日的宝珠在前车厢，刺客要到他们主车厢来，必要杀前车厢的人。

阿奴见她惊慌，抚摸着她的背：“娘子莫要担心，宝珠毫发无损，只是有些吓着了，这几天都闭门不出，不大爱说话。”

刘婵玥终于松了一口气。“去把宝珠叫来，我看看她。”

“繁星，你去请宝珠来，之后便留在竹里馆帮忙打点娘子的衣物，不必再过来了。”

繁星不知道为什么阿奴要把自己赶走，但还是照做了，片刻就把宝珠叫了过来。宝珠一进房门眼圈就红了，见了清醒的刘婵玥，她再也不能自制，扑到床前大哭起来。“好了好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刘婵玥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宝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子，太好了，您终于醒了...我....我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子了！”宝珠的双眼肿得像一对大核桃，想来这段时间没少哭。她死死地抓着刘婵玥的手，发丝垂落在额前，原先乌溜溜的大眼睛也空空地没有神采，是真的吓傻了。

“阿奴，去打一杯茶给宝珠喝。”刘婵玥任由她攥着。“宝珠，那天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你又是怎么从刺客手里逃过去的？”

“是....是....”宝珠抹了一把泪，哽咽说道：“是冯君，是他救了奴婢。马车的软榻下原来是一个空箱子，他把奴婢藏在里面，自己出去把刺客引开，给陛下争取时间...”

“那，冯君呢？”

“他，他被刺客一剑杀了！”宝珠说到这里，嘴唇都在发抖。“后来影卫到了，把奴婢救了出来，娘子你却受了重伤。那些刺客都是死士，没有被影卫杀死的都服毒自尽了，不过还好，射箭的人被影卫给活捉了。”

“后来呢？”

“后来，陛下把娘子留在昌汉养伤五日，自己先回了宫，留下奴婢和一众影卫保护。五日后，才把娘子接回来。”

阿奴说道：“陛下吩咐奴婢告诉您，昌汉遇刺一事已经瞒下来了。您确实是因为救驾伤的，但并不是在昌汉县，而是在竹里馆。刺客是前朝叛臣的余孽。宫里这段日子上下戒严，尤其是陛下所在之地。”

“刺杀一事，陛下是怎么和宫里人交代的？”

“陛下回宫之后，忽然想起了竹里馆禁足的璿才人，于是深夜只身前去探望，结果被刺客钻了空子。幸好有璿才人舍命为陛下挡箭，陛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太后下旨，破格越级晋封璿才人为婕妤。娘子，您现在是婕妤了。娘子，此事的内情，除了奴婢和宝珠以及明慧姑姑，也就只有护送您回来的姜都知知道了。”

刘婵玥心念一动：“阿奴，你可知道在我朝，刺杀皇帝是什么罪名？”

“这个奴婢知道的不详细，不过近日听宫人们说起，刺杀皇帝要夷十族。这是因为前朝那个叛臣让先帝后怕，于是加强了对此的刑罚。”

“那就对了。九族指的是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十族再加上一个门生。”这说明，这刺杀之人背后的家族势力强大，强大到皇帝也不敢以株连之罪惩治。

阿奴捧了温茶进来，塞到刘婵玥的手中。“娘子才醒来，就不要劳神多思了，眼下养伤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您已经十多天只吃流食了，现下有没有胃口？可有想吃什么？”

刘婵玥才发现自己的嘴又干又涩，想一想说道“我嘴里有些发苦，想吃点蜜饯果子，去替我拿一些来吧。”

“去御膳房传朕的旨意，璿婕妤要吃蜜饯，让他们把现有的样式都拿去，一样一份，即刻送到恩露殿来。”刘婵玥抬头，见李璟大步流星地往床边来。他身上还穿着沉重的朝服，十二旒珠晃来晃去，遮掩了他大半的面容，只留下一个生了青茬的下巴。

“这也太多了，臣妾可吃不下。”

李璟坐在床边，将刘婵玥落下的一缕青丝温柔地绕到她的耳后。“玥儿，你总算是醒了。”他甚少这般温柔，轻言轻语，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陛下这身龙袍威武，连上天都要畏惧几分，不敢收了臣妾去。”

李璟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声打扮骇人，笨手笨脚地将朝冠解下来。偌大一个朝冠，也不知道放哪，索性随手搁在床边。门关了，奴婢们都在外头候着，不敢进来打扰帝妃情浓。

“听闻你醒了，朕提前散了早朝，放了他们回家去了，朝服还没来得及换，确实有些碍手碍脚的。”

“大臣们要是知道是因为臣妾，怕是要斥责臣妾是祸水了。”刘婵玥抿唇一笑，替他打理好朝冠上的珠子。

“你是救驾的功臣，眼下朝中对你只有赞誉，不敢有微词。”他执过刘婵玥的手，眼底的爱恋如波涛汹涌，无任何阻挡。怕手中的扳指冰着她，他顿了顿，将玉扳指取了下来。“玥儿，你真是傻，为何要替朕挡下那一箭？你可知道，要不是那箭头偏了一寸，朕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想起那日的场景，李璟还是会后怕。其实他那日随身穿了软甲，就是让箭射到他身上，也只会是皮肉伤。偏偏这傻女人，生生受了刺客一箭，她真是傻透了。

“万幸，那箭伤的不是陛下。”刘婵玥焦急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臣妾听说您也受伤了，伤口在哪？重不重？”

“为了掩人耳目擦出来的皮肉伤，早就痊愈了，玥儿不用担心。”李璟往里坐了坐，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双手悬着怕碰到她的伤口。“倒是你，伤的这么重，没有些时日怕是都起不来身了。这样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不怕自己死了，朕另觅美人，把你忘干净。”

刘婵玥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闭着眼：“陛下无情，臣妾却有情，不图陛下回报。臣妾只要自己心里不后悔就好。”

李璟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道，忍俊不禁：“你怎么知道朕无情？”

“陛下自己说的，等臣妾死了，要另寻美人，把臣妾忘了。”

李璟怔了一下，旋即又笑了：“朕那是玩笑话，谁让你当真了。”

“天子又三宫六院，臣妾从不敢奢望，自己会是陛下的唯一。只希望陛下在臣妾身边一日，就对臣妾真心相待一日。哪怕经年日久，陛下把臣妾忘了，臣妾还回你记得陛下此时的真心，有这个，就够了。”

李璟叹息一声，又将她揽入怀中：“放心，朕不会忘了你。经此一事，朕看到了你的真心，你是朕选的人，朕要你长长久久地待在朕的身边，你我——永不分离。”

正值情浓之时，被褥里传来肚子饿的声音。刘婵玥的脸又红了。这段时间尽是吃流食，而且吃三口吐两口，骤然醒转确实饿得很。李璟转脸，不禁笑出了声“朕想起来，你第一次来恩露殿，也是这样的场面。”

“陛下笑话臣妾.....”刘婵玥真想打个洞一头钻进去。

李璟逗她上了瘾：“这次可还是上枣泥饼？”刘婵玥埋头不说话。李璟不逗了，唤侍女上来，带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这么快？”刘婵玥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

李璟接过粥：“朕想你随时会醒，就叫人在茶房随时煨着粥，你刚醒，糕饼一类的还不能吃，只能吃这个，要别的朕也不给。”

刘婵玥正饿着，哪里会挑。她伸手去接粥碗，却被李璟避开了。李璟护宝贝似的护着那碗粥，说什么也不给她。“你歇着，朕来喂。”

刘婵玥笑着作罢：“陛下是给臣妾喂粥喂上瘾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倒是好多了。刘婵玥一口一口，把粥全部吃完了。“吃了朕的粥，要答应朕一件事。”李璟放下粥，又给她喂水。

刘婵玥喝了一口，用剔透的眼睛看着他：“陛下要臣妾做事，还要问过臣妾吗？”

“不一样。”

“是什么事？”

李璟挑眉：“往后咱们私下里，你还像宫外那样，唤朕‘煜郎’可好？”

刘婵玥艰难地咽下一口水，眉毛成了倒八：“这样不合规矩吧....要是被人听去了怎么办？岂不是要治臣妾不敬之罪？”

“朕许的，谁敢多言？”李璟是铁了心要听她说这句，一个劲儿的哄她逗她。刘婵玥不敌，只能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煜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