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偷听·人参·醉酒

雪后的御花园,梅香清冽,空气里带着雪的寒意。初竹弦披着那件狐裘,慢悠悠地走着,目光却在四处搜寻。

他想再见见燕朔。他只见过燕朔几面,他想知道,这个在“话本”里搅动风云的男主,如今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不多时,他果然在假山后看到了燕朔的身影,还有一个人……等等,那不是三表哥吗?

元浥尘是初吟絮的三表哥,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是三皇子,生母是莞贵妃,与二公主元怜芷是龙凤胎,不过是二公主比他早出生五分钟。

三皇子元浥尘正和燕朔说着什么,两人靠得很近,神情都有些凝重。

初竹弦放轻脚步,悄悄靠近了些。

“……你这质子在京中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三皇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诱惑,“本王倒是可以护你周全,只是……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不是吗?”

燕朔沉默了片刻,忽然单膝跪地,声音低得像在喃喃自语:“多谢殿下厚爱。只是燕某……也有想护着的人,不敢轻易许诺。”

初竹弦的心猛地一颤。

想护着的人?是阿福那样的旧部,还是……另有其人?

他没再听下去,悄悄转身离开。阳光透过梅枝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他却觉得,这光一点都不暖。

回府的路上,初竹弦靠在轿壁上,闭着眼。京中的局势,像一团越缠越紧的丝线,每个人都在其中拉扯、博弈。而他这个看似只能任人摆布的病弱世子,不知不觉间,竟也被推到了棋局的中央。

这万人迷的局,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沉沦?

他不知道,也分不清。

傍晚,初竹弦坐在窗边,对着一张药方发呆。青禾在一旁研药,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殿下,这味当归放多少?”青禾轻声问。

初竹弦还没来得及回答,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伴随着几声侍卫的阻拦声。

他皱了皱眉,掀帘看去。

只见夙世镜提着两坛酒,像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手忙脚乱的侍卫。

“初竹弦,听说你这膳房里藏着好酒,”夙世镜把酒坛往石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语气依旧张扬,“小爷今天特意来讨个醉!”

他的目光扫过桌边的药材,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忽然暗了暗。

初竹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丞相公子私闯世子府,就不怕被御史参一本?”

“参便参,”夙世镜满不在乎地拍开一坛酒的泥封,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小爷有的是法子应付。”

说罢,他凑到初竹弦身边,低头嗅了嗅那些药材,忽然道:“你这是在调制温补的膳方?我倒是知道一味药引,比你这方子好用十倍。”

话音未落,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株通体金黄的人参,形状酷似人形,一看便知是罕见的千年老参。

初竹弦看着那株人参,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这等珍贵的药材,夙世镜怎么可能随手就拿出来?他嘴上说着讨酒喝,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无功不受禄。”初竹弦淡淡开口,将锦盒推了回去。

夙世镜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初竹弦,你就当……就当我是为了从前那些欺负你的事,赔个罪,成不?”

初竹弦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里,此刻竟盛满了认真。那些藏在心底的疑云,似乎在这一刻,被这股子没来由的坦诚,冲散了几分。

他终究还是接过了锦盒。

夜渐渐深了,两人喝了不少酒,都有些微醺。

夙世镜红着眼眶,靠在廊柱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时候的事。

“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你,是在宫里的赏花宴上,”他的声音带着点含糊,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初竹弦耳中,“你穿着件月白的衫子,站在梅树下,咳得厉害,脸都白了,却还是强撑着给太后请安。那时候我就在想,这病秧子,怎么就比冬日里的雪还让人移不开眼呢……”

初竹弦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

原来,这份藏在针锋相对下的在意,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生了根。只是藏得太深,连说的人自己,或许都没全然明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房檐上跃下,寒光一闪,直指向夙世镜的咽喉。

“私闯世子寝室,你安的什么心!”信翎愆的声音冷得像冰。

夙世镜醉眼朦胧,却丝毫不惧,猛地站起身,一把推开初竹弦,迎了上去:“小爷想守着谁,就守着谁,你这暗卫,管得也太宽了!”

两人瞬间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都退下!”初竹弦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信翎愆的刀顿在半空,终究还是收了回去,却依旧死死盯着夙世镜,眼神里藏着不甘与隐忍。

夙世镜也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些。他看着初竹弦,忽然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醉意,却异常坚定:“病秧子,你记着,不管别人怎么想,小爷护定你了。”

说罢,他踉跄着转身,大步离去。靴底的毛毡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斜的脚印,像一行无人能懂的诗。

初竹弦站在廊下,望着那串脚印,久久没有说话。

信翎愆垂眸立在他身后,轻声道:“殿下,夙世镜此人,心思难测,您莫要轻信。”

初竹弦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远处。

他当然知道人心难测,也知道前路遍布荆棘。可这京中的局,因着这些或明或暗的情愫,只会越来越复杂。

他这病弱的身子,或许撑不起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至少,他要在这漩涡中心,看清每一张面具下的真心与假意,寻得一线生机,改变那早已写定的命运。

夜风吹过,梅香浮动。初竹弦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转身回了屋。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起来,无声无息,却仿佛要覆盖这世间所有的秘密。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