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

魏府正厅。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厅内四处高悬的朱红灯笼随风轻晃,灯面上烫金的"寿"字在光晕中熠熠生辉。侍女们捧着鎏金果盘穿梭其间,甜腻的桂花香与清雅的茶香交织弥漫。

徐氏端坐主位,绛色锦袍上绣的百蝠纹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含笑接过各家贺礼,眼角笑纹里盛满暖意。朱氏坐在左侧首位,鬓边的金凤步摇随着颔首的动作轻轻晃动。

"太夫人福寿安康。"

小乔盈盈下拜,藕荷色裙裾如莲瓣铺展。春娘捧着锦盒上前,揭开时露出里头莹润剔透的翡翠玉镯,在阳光下流转着盈盈碧色。

"此佛莲玉镯为太夫人奉上,"小乔的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祝愿太夫人莲台修禅,福寿逍遥。"

徐氏唇角微扬,钟媪正要接过贺礼,厅门突然洞开。魏典大剌剌闯入,他随手扯开领口,一屁股坐在末席,抓起案上酒壶便仰头痛饮。

满堂宾客霎时静默。徐氏指节捏得发白,面上笑意却未减半分。檐下铜铃被风惊动,叮咚声里,一片枯叶飘落在魏典案前,被他随手拂落。

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魏劭缓步入厅,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走动间若隐若现。他目光扫过满座宾客,在青州慕氏空置的席位上稍作停留。

"青州慕氏到!"

厅门处,慕元临率先迈入,一袭月白深衣衬得身姿挺拔如松。慕元旭和慕淑珩紧跟其后,慕元臻跟在淑珩身边。

淑珩着一袭竹青色曲裾裙,长裾曳地,如烟如雾,行走时似碧波微漾,衬得肌肤莹润如雪。衣料是上好的浮光锦,日光下泛着极淡的银泽,如竹叶沾露,清冷中透出华贵。

袖口以银丝绣缠枝忍冬纹,枝蔓纤巧,花叶舒卷,素雅中暗藏精致。裙摆则用墨线刺出水墨云山,远看如烟岚浮动,近观则见山峦层叠,意境深远。

腰间束一条乳白丝绦,垂一个小小的藕荷色香袋,绣着几瓣淡紫辛夷,幽香隐隐。香袋旁悬一枚青玉连环佩,玉质温润,雕作双鱼衔珠之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相叩,声如清泉击石。

发髻蓬松如云,以一把白玉八齿梳斜斜固定,梳齿间隐约透出乌发光泽。两侧各簪一枝碎珠发簪,簪尾垂下银丝流苏,长不过寸,行动时如星子闪烁,不张扬却夺目。

腕间戴一串青白玉籽料手钏,玉珠圆润,间或缀一两颗浅碧琉璃,清透如水,衬得她皓腕如霜。

通身无一处浓艳,却偏生叫人移不开眼。竹青的衣裳本易显冷清,可她姿容太盛,反倒将这颜色穿出了清艳绝俗的意味。

满座哗然。

"这是谁啊,好美啊。"有宾客低声惊叹。

"应是青州慕氏之女。"另一人答道,目光却舍不得移开。

"看这气派,"席间老者捋须,"估计是慕淇的那位幼女。"

淑珩行至厅中,向徐氏盈盈一拜,发间一支青玉步摇垂落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在颈侧投下细碎的光晕。腰间禁步纹丝未动,唯有耳畔一缕碎发被穿堂风拂起。

转身之际,她的眸光与魏劭相接,魏劭的指节蓦地扣紧案角。他以为早已葬身火海的那双眼睛,此刻正含着三分笑意望来。日光透过窗纱,在她眉间投下斑驳的影,恍若隔世。他喉结微动,玄色衣领下的肌肉倏然绷紧。

一旁郑楚玉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朱氏察觉到她的颤抖:"楚玉,怎么了?"

"姨母..."郑楚玉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她...她就是先前那个商女..."

朱氏手中的茶盏突然倾斜,滚烫的茶水溅在杏色裙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她保养得宜的面容闪过一丝扭曲,又迅速换上得体的微笑。

淑珩似有所觉,羽睫轻抬间,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她们。

苏娥皇坐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玉镯,却掩不住眼中骤起的阴霾。

窗外一树海棠被风惊动,花瓣纷扬落入厅中,有一片正落在淑珩的茶盏里。她垂眸轻笑,将茶盏轻轻推向魏劭方向。

百戏班子的彩绸还在半空飘荡,余韵未消的喝彩声渐渐化作满堂觥筹交错的喧闹。主桌的鎏金烛台上,烛泪层层堆叠如珊瑚,映得席间众人面色明灭不定。

魏劭执箸的手悬在半空,目光落在青玉盏中晃动的酒液里,琥珀色的琼浆倒映出他紧蹙的眉峰。得知淑珩真实身份的震撼,母亲焚楼的惊怒,还有她此刻近在咫尺却如隔山海的疏离,全化作喉间一团灼热的郁结。

席间忽有暗香浮动。淑珩素手执起越窑秘色瓷杯,薄唇轻抿杯沿时,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酒盏将倾的刹那,她忽抬眸,对面苏娥皇正捏着酒盏,指尖在鎏金爵边缘轻轻摩挲。两道目光隔空相撞,淑珩忽而莞尔,举杯的姿势如拈花般优雅。苏娥皇眼底寒光乍现,却也在转瞬间化作盈盈笑意,执爵回敬时腕间九鸾金钏叮咚作响。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魏劭猛然回神,正见淑珩仰首饮尽杯中酒。一线酒痕顺着她雪白的颈线滑入交领深处,那抹莹润的水光,比满堂珠翠更晃人眼目。

檐外忽然风急,吹得灯笼上"寿"字金箔簌簌作响。

魏俨兀自喝酒,无人说话,又看到对面女眷区的苏娥皇,忍不住轻薄打趣。

鎏金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在厅内袅袅盘旋,魏俨仰头饮尽杯中酒,目光越过满座宾客,直直落在对面女眷席的苏娥皇身上。

"听闻玉楼夫人善音律,歌喉动人?"魏俨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在丝竹声中格外清晰。

苏娥皇执盏的指尖微微一顿,她抬眸浅笑,鬓边的珍珠步摇纹丝不动:"巍侯听过,世元兄可以问他。"

满座宾客霎时屏息。淑珩执起青瓷茶盏,借着氤氲茶烟暗暗瞧去,眼底划过一丝玩味。她的目光掠过苏娥皇腰间那半枚羊脂玉佩,与魏劭常佩的纹样正好成对,眸色倏地沉了下来。

"世元,"徐氏的声音如清泉破冰,"玉楼夫人尊贵,已不是你们幼时的关系了,岂容你随意调笑。"她指尖轻叩案几,震得茶盏中的水面泛起涟漪。

魏俨故作委屈地摊手:"只是想借玉楼夫人的好嗓子,为祖母献艺。"

徐氏笑道:“你想如何为祖母献艺啊?”

魏俨讪笑,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剑饰,阳光透过窗棂,在苏娥皇的月华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起身,腰间环佩叮咚:"世元兄何不舞剑,娥皇可为你伴唱。"

众参将的起哄声中,魏俨踉跄着取下墙上长剑。剑光如雪,在阳光下划出凛冽的弧线。苏娥皇朱唇轻启,歌声如昆山玉碎,与剑影交织成网。

淑珩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玉镯。檐外一树海棠被风惊动,花瓣纷扬落入厅内,恰落在她衣裙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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