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诛仇

屠兴笑道:“凌老大怎地还不到来?莫非是流连于温柔乡中,将我等抛在脑后了?”

王钏摇头道:“断无此理。他的为人,我是深知的。”

正说话间,一人走近,身形模样竟与“黑疯掌”凌忠一般无二。

屠兴喜道:“老凌,可算来了,快坐下饮一杯!”

来人却默然不语,屠、王二人心中纳罕,便走上前去查看。蓦地里剑光一闪,一招“分刺两仪”,二人尚不及出招,已然身首异处。

次日,天香盟总坛之内,烛火如豆映着杀机。“恨天翁”双目圆睁,怒气勃发,须眉皆张。

百余名黑衣人列队肃立,鸦雀无声。

金宇等人的首级赫然陈列于前,“恨天翁”怒喝:“此等阴狠毒辣手段,必是那姓龙的匹夫所为!”

麾下黑衣人皆是他亲手调教的高手,当即下令追杀龙威,又狂笑道:“姓龙的自夸武功盖世,在老夫眼中,也不过尔尔!若能诱他至总坛,定要亲手结果了他!”众人齐声附和。

龙威听得此言,心中不屑,冷哼一声道:“老贼,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又一日,山林里,虫鸣鸟啼衬着静谧。龙威练完功,大汗淋漓,汗珠沿棱角分明的下颌滚落,翻身躺在树上歇着,眸光扫过四野动静。

忽听得马蹄声急促,数十名黑衣骑士疾驰闯入,布下一个奇阵,马匹绕着圈子不止。龙威见此情景,纵身跃下,心中毫无惧色,冷笑道:“你等是专来取我性命的么?”话音未落,众人已各举钢刀,一拥而上围攻过来。

龙威身法灵动之极,步踏玄机暗合方位,巧妙闪避。一招“星罗棋布”,转瞬之间剑影漫天而起,气劲交织成网。为首那名黑衣人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心头寒意骤生。

一番恶战过后,黑衣骑士尽皆伏诛,尸横遍野,血染青锋。龙威心中毫无怜悯,剑眉倒竖,怒哼道:“恨老贼,你的爪牙越多,我杀得便越痛快!”

同日,官道之上,骄阳似火炙烤大地。“龙门七剑”策马而来,见龙威盘坐路中,声如炸雷叱骂:“找死之徒,还不快给大爷们滚开!”长鞭破空挥出便抽。

龙威掌力暗运,鞭梢在他掌中似生了根,那人连扯数下,只觉一股反力顺着鞭身涌来,震得那人虎口发麻,心中不由一惊:这掌力竟如此浑厚,莫不是遇上了硬茬?

那人脸上青筋骤跳,眸底凶光一闪而逝,手腕翻处已探怀取镖,三枚子午毒镖乌光湛湛,破风之际带起一缕腐臭,正是淬了“腐骨液”的绝门暗器。

龙威身形一晃,脚下似踩浮云,眨眼已飘出丈许开外,冷哼声中已凝起满身杀气。但见那子午毒镖擦着他肩头飞过,笃地钉在远处山石上,旋即腾起一团碧油油的绿烟,烟色妖异,腥臭之气四下飘散。

他足尖在青石上连点数下,身形借势猛地一拧,右膝曲起时带起一阵急风,竟似有无形气劲包裹,蓄力瞬间猛地弹出,这一撞看似凌厉,实则落点分毫不差,正对着那人胸口死穴。“咔嚓”入耳时,对手胸骨已断,脸上先是错愕,跟着便涌上剧痛,闷哼尚未出口,人已蜷成一团栽倒,显是被这一击震伤了心脉。

此时另两人刚拔马欲退,龙威足尖已在倒地那人肩头一点,身形如箭陡射,左右脚分踢,精准无比地踹在另二人腰侧大穴之上。这两人旋即浑身酸软,一头从马背上栽落,摔在尘埃里,浑身筋骨似散了架,只剩倒抽冷气的份。

“龙门七剑”眼角余光瞥见同伴惨状,已知不妙,

余下四人喉头连动,沉声道:“速摆阵!这恶贼心狠手辣,断不能再叫他伤我同门兄弟!”心中却同时掠过一念:这人身手太过诡异,若各自为战,必遭其各个击破,唯仗“七星剑阵”,或可侥幸得存。心念电转间,四柄长剑陡地同时出鞘,剑光如四条银蛇窜起,招式暗含“七星连环”的阵法,分袭龙威周身要害大穴。

龙威剑尖轻颤,一招“连山绝壑”,剑势瞬间铺开如网,将四人圈在中央,剑光过处竟带起阵阵清啸,一招“静影沉璧”,剑影忽散忽聚,看似杂乱却暗合章法,将对手攻势尽数化解。

“龙门七剑”越斗越惊,只觉龙威剑影周遭似有一层无形气墙,凝若实质。四人剑招递出,或刺或削,总在离他三尺处受阻,如撞坚壁,任凭变招迅捷,终难越雷池半步。

对手背脊发凉,心头暗忖:“可恶,此人内劲已到这等火候?我等‘七星连环’阵号称天罗地网,竟锁不住他半分去势!”惶急念头刚起,耳中已钻入接连不断的惨呼,寒光飞掠间,四柄长剑相继脱手,剑光敛去落地,四人按着重伤处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死人般毫无血色。

龙威从“龙门七剑”尸身搜出一封寿帖,抖开只扫一眼,眉头却陡地蹙起。原来“恨天翁”寿辰在即,一股戾气自他眼底翻涌,齿间迸出冷语:“老匹夫,你纵侥幸逃得今日,这笔血债迟早要算!他日擒你,誓教你尝尽凌迟之苦!”遂寻客栈歇脚,探怀摸出瓷瓶,倾出丹药纳入口中,随即盘膝闭目,默运玄功调息。不过盏茶时分,便觉四肢百骸真力充盈,一身疲惫烟消云散,他长舒口气,眉宇间战意如烈火烹油,直欲寻人放手一搏。

一日,罗豪行至荒郊,骤见龙威立于松下,刹那间如被施了定身咒。思绪疾转间,前尘惨事与此时机缘在脑中交缠,几番咬牙挣扎,终是横下一条心,当即拜倒在地,连连叩首恳请龙威收为门下弟子,声言愿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眼神里的笃定,比山石还要坚硬。

龙威起初袍袖一拂,温言却带着距离:“贤弟不必了,你的心意我懂,只是江湖路险,今日结义明日反目是常事,刀光剑影里没个安稳,你这性子,怕是熬不住...”

罗豪只觉胸中热血滚烫,暗道:“这般机缘,今日错过了,这辈子怕是再难遇上!”当即扬声道:“晚辈自幼父母被害,孤苦伶仃一人,久慕前辈侠名,若蒙收录,晚辈愿以性命相托,此生绝无二志!”他长跪不肯起身,再三苦求,说到动情处泪落如雨,却仍是痴心不改,那份恳切情意,竟如细雪落梅般绵密不移。龙威默然片刻,细看他神色决绝,知其心意已不可改,终是缓缓点头:“贤弟不必如此,也罢,便收你在身边吧。”

继而,龙威随罗豪来到其居所,见屋内陈设简陋却收拾得齐整,落座后呷了口粗茶,徐徐问道:“罗贤弟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守着这安稳日子不好么?何苦非要往江湖那刀光剑影里钻,拿性命去搏那虚无缥缈的名头?”

罗豪眸中精光一闪,攥紧双拳慨然道:“恨老贼杀我父母,血洗我全家,此仇此恨...且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建立不世之功业,若只是碌碌无为虚度此生,与朽木枯柴又有何异!天香盟看似势大,盘根错节却各怀鬼胎,实则外强中干,除了那恨老贼心机深沉,有几分伎俩外,其余皆是鼠辈之流。这等祸乱江湖的败类,理当诛灭殆尽,以正视听!”

龙威凝视其眼眸,那目光如探渊之炬,仿佛已看透他的肺腑心肠,心中暗忖:“这小子忠义之心可嘉,眉宇间藏着股锐气,或许能助我成就大事。”遂轻叹道:“恨天翁武功卓绝,掌力能裂巨石,其总坛机关密布,步步皆是杀机,更有那‘鬼旗杀阵’守护,暗藏致命玄机,当世之间,罕有敌手。贤弟可有什么破敌的良策?”

罗豪朗声道:“事在人为!以前辈之绝世武功,天香盟纵有千般算计,何足惧哉!”

龙威正容道:“我唯欲取恨天翁项上首级,以慰亡灵,其余人等,若非死忠之辈,不必赶尽杀绝。”

罗豪肃然垂首道:“晚辈谨听前辈吩咐,当辨善恶再行处置。”

龙威忽道:“我夜探其总坛,闻得‘鬼旗杀阵’之中,有一种异光,可使人双目失明,贤弟可知道其中详情?”

罗豪答道:“此光乃源自关外沙魔山之魔沙,配上火喷机关,化出赤芒,其势如炙。擅入阵中者,若不知其底细,定然有死无生。”

龙威闻言,眉头深锁,心下忧思:“此阵如此棘手,倘不能破去,复仇大业只怕便要成了泡影。可有克制之物?”

有的,名曰绿沙,乃恨天翁秘制之奇宝,以七种毒物炼就。将其涂抹于要害之处,便可抵御魔沙,任其赤芒再烈也伤不得分毫。”

罗豪言罢,见龙威面带愁容,温言宽慰道:“前辈勿忧,在下自有计较。”于是请龙威暂留歇息,自身连夜奔总坛而去。

龙威望他远去的身影,不禁感怀:“此子重情重义,但愿他能平安归来。”

未多时,罗豪潜回总坛,气息微有紊乱便被恨天翁察觉,老贼陡生疑窦,二指轻捻胡须:“此子去而复返,必非寻常,怕已靠不住...”

罗豪心头发狠:“恨天翁这老贼,果然狡猾如狐,竟看出破绽!”

夜里设下酒局邀其共饮,席间谈笑风生却暗藏杀机,待罗豪露了破绽,恨天翁一声冷笑,暗中命人以迷药灌倒,拖至地牢囚起,地牢石壁光滑无缝,更有高手在外看守。

那地牢小卒本是罗豪旧识,见他铁链缠身仍骂贼不绝,念及往日恩情与他的忠义,心内挣扎片刻,终是咬了咬牙,借着换班之际摸进牢中,解了他的枷锁,沉声道:“罗兄弟快从密道走,那老贼天亮便要斩了你!此处我自有办法遮掩。”

罗豪如壁虎般贴在石壁阴影里,气沉丹田,鼻息已敛入喉间,五指深深抠进墙缝,湿冷潮气顺着指缝往里钻,凝成一片薄霜似的凉意。

密道暗门虚掩,一线微光穿隙而入,恰照在墙角玉盒之上。那盒以暖玉雕琢,形制古朴,缠以冰蚕丝线,银丝在光下流转,竟似有仙气萦绕。

盒中静静躺着的,正是江湖中传闻已久、引得正邪两道血流成河的绿沙。只这一眼,便知此物入手,必有无尽风波紧随其后。

他提气踮足,如灵猿般绕开青砖缝里那根细若游丝的铜线,此乃江湖上常见的“绊马销”,此销做得极是精巧,隐在尘垢里尽乎难辨,只消稍一碰触,暗处便会响起清脆铃音,顷刻间便有无数好手围杀而至。

方至案前,指风还未扫及玉盒边缘,“咔嗒”一声已钻入耳膜。这声响虽微,却脆中带沉,绝非偶然碰撞,他心念急转:是触动了盒底的暗簧,还是脚下青砖已变了机关?

“不好!”罗豪腰身陡拧,丹田内力疾转,硬生生扼住前冲之势,身形僵在原地时,额角已沁出冷汗。他方知这半步之差,便是生死之界。这一停看似轻易,实则已将全身气机凝在瞬息之间,只待暗处杀机暴起。

脚下青砖猛地一沉,“哗啦”声响中,一张乌黑铁网自地面翻卷而起。网沿如刀,擦着他右肋扫过,顿时撕开数道血口,殷红鲜血应声涌出,顺着衣襟往下淌...这等狠辣机关,显是要将闯入者立毙当场。

那铁网“咔”地锁死,边缘倒刺如饿狼獠牙,死死勾住他衣角,稍一挣动便勾得更紧,端的是要将人困死其中,再无挣扎余地。

罗豪左手按在伤口上,血珠已从指缝间不住冒出,他却眉头不皱,右手探入靴中摸出短匕。那匕似有灵性,刃尖精准抵在铁网接缝最松处,运力时臂膀肌肉贲张,只轻轻一拧,五根钢丝便“啪”地断了,断口齐整,劲儿又快又准,似未费太多力气,这正是江湖儿女在绝境中破局的智慧。

他急抄玉盒揣入怀中,盒盖磕碰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转身刹那,门后黑影绰绰,气息沉稳如山,原是巡夜的护宝好手。罗豪忙用臂弯压住玉盒,借铁网遮掩疾冲过去,肩头撞开暗门时,肋下伤口震出些血沫,他喉头滚了滚没出声,身影迅速没入密道黑暗里,地上拖开的血痕蜿蜒数尺,片刻间便被周遭尘土盖了大半,似有天意帮他掩去踪迹。

龙威得讯,眸光骤然变得厉如寒刃,脑中念头未及转完,已动如脱兔,星夜驰援。他足不点地,身形起落,快如破空疾电,只留下一道残影划破夜色。

他瞥见罗豪肩头箭羽颤动,鲜血淋漓却始终将绿沙护在胸前,心头大震,一股无名怒火直冲顶门,旋即气劲骤然暴涨,双掌翻飞如电。掌风扫处,黑衣人未及惨叫,触之即倒,有的喉头塌陷,有的胸骨碎裂,顷刻间已毙命一片,死状各显其掌力之霸道。龙威这般干净利落的手段,正是上乘内家掌法的典范。

二人一前一后陷在重围,浑身浴血仍死战不退。他们出手时式式狠辣如搏命,招招皆往对手要害招呼。数番冲杀见血,终于从密不透风的围困中撕开缺口,刚杀出重围,身影便隐入漫天晨雾。

雾色里只余下兵刃坠地的脆响,与二人远去的喘息,显是这场死战已耗尽了太多气力。

罗豪伤得极重,浑身血污如泼,血珠从嘴角不断涌出,分明已是油尽灯枯的垂危模样,全凭一口硬气吊着最后一丝生机。

他死死按住流血的伤口,奋力将绿沙递向龙威,字字艰难:“前辈,我...绿沙在此,有...有此神物,‘鬼旗杀阵’可破…莫要…辜负…这番苦心…”说完手臂垂落,头歪向一侧,便断气了,眼角犹带不甘。

龙威悲恸难言,喉间哽咽如堵,以袖拭泪却难掩颤抖,心中泣血:“罗贤弟,此恩此义,重于泰山!你且安息,我誓踏平天香盟,了却你我共同心愿,以报你舍命之恩!”遂择了片青松环绕之地,将其棺木入土,堆起坟茔,默默立誓,坟前青草似也带着悲戚。

半月后,龙威调息已毕,单身独骑离了官道,缰绳轻勒间马蹄沉稳,迳往金陵城外那座机关密布的天香盟总坛行去,眸中杀意随行程渐浓,鞍前长剑在朝阳下泛着冷冽寒光。

行至河畔,芦苇荡中忽起腥风,一条千年怪蛇蓦然窜出拦路,其目若铜铃,绿光森森,口吐分叉信子,腥气熏人,嘶声动天引动水汽弥漫,身躯粗如巨桶,鳞甲坚硬似铁甲。

龙威毫无惧色,战意勃发,挥剑相搏,只听“噗嗤”一声,剑光已如穿云箭般贯入蛇脊,那巨蟒吃痛,终究敌不过这雷霆一击,猛地昂首狂嘶,鳞甲间迸出紫黑毒血,庞大的身躯在地上剧烈翻滚,卷起漫天尘土,不多时便僵直不动,再无生机。

龙威剑上血痕犹未凝定,已霍然转身,袍袖带起劲风,眸中寒星乍射,冷光直逼怪蛇尸身,沉声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孽畜!”

河岸伏兵方欲逞凶,呼喝声起,陡见一道青虹卷地而起,势如惊涛,剑光过处,或断兵刃脆响连连,或裂袍甲碎片纷飞,不过盏茶功夫,伏敌已尽数授首,无一生还,只余满地狼藉。

龙威方至坛外,尚未近前,已觉一股森寒杀气暗袭,如无形寒针刺骨,周遭草木似都敛了生机,显是早有布置。

他脚跟未稳,周遭已腾起片片烈焰,竟是踏入了“三昧火阵”,但见火光冲霄,云气似要燃着,热浪扑面,肌肤生疼,连呼吸都带着焦糊之气。

他足下施出绝顶轻功,身形如黄雀穿林,在烈焰隙中左折右闪,却终难脱火阵缠困,三个起落间,已到了阵中广场。

鬼旗骤射寒芒,一众黑影幢幢晃动,如狼似虎般已从各处掩杀过来。

魔沙更似骤雨倾盆,转瞬间便将他团团裹住,竟是半分空隙也无,避无可避。

龙威情急之下,急忙探入怀中,摸出那包绿沙,猛地向外撒出。只听得“唰”的一声,刹那间异光暴起,宛如碧色浪涛般奔涌而出。那些魔沙一触到这碧光,竟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克星,纷纷簌簌退散,再也不敢上前。

一路行来,各处的高手如潮水般蜂拥杀到,刀枪并举,拳脚齐施。龙威抖擞精神,展开浑身武艺,左掌右拳,指东打西,不多时便将这些前来拦截的高手尽数诛灭。

刚走进大厅,便见上百个黑衣力士各持一面血镜,镜中映出碧幽幽的鬼火,整整齐齐列成了八卦阵形,那股杀气浓烈得仿佛要冲破屋顶。

龙威朗声道:“在下此番前来,只为一件事,你们何苦要替别人送命?快快退开,还能保住性命!”

那群黑衣力士却如同泥塑木雕一般,镜中的鬼火骤然亮了起来,竟是没有一个人出声应答。

龙威双眉紧紧皱起,知道多说也是无用,腰间的长剑猛地一振,剑风盘旋之处,一道清冷的光辉直上夜空,他冷冷说道:“诸位既然这般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但见他身形疾转如飞,右腕翻处,一招“长河落日”,银芒自天而降,带起道道诡异弧线,势如金鞭击石,招招不离要害。黑衣力士虽奋力抵挡,却只落得且战且退,终究难抗剑威,片刻间便已尽丧就地,血溅青石。

恨天翁见了这般情景,气得身子直发颤,喝道:“哼,臭小子,当初老夫饶你一条性命,你竟敢恩将仇报!”说着,右手猛地一扬,五枚透骨钉带着呼呼风声射了过来,专打身上要害。同时左掌向前拍出,掌风便如一块厚重的铁板般碾过去,又快又沉,指风之中更裹着一股阴森寒气,这两股力道合在一处,齐齐朝龙威身上扑去。

龙威左臂已然受了伤,那暗器锋利如刀,已没入肉中寸许,鲜血便如泉水般涌了出来,顺着臂弯不断流下,滴得地上到处皆是。

他强忍着钻心的剧痛,心中怒声狂吼:“老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当下紧紧咬住牙关,接连使出数招夺命剑式,剑势变得更加迅猛绝伦,寒芒吞吐间,每一剑都似要将满腔怨毒恨意倾泻而出,直欲将对手碎尸万段。

二人激战至内力将竭,龙威眸中精光陡射,突施“空剑法”毕生绝艺。剑风乍起,一招“龙腾四海”,剑势起落之际,攻守已然易势,恍若困龙脱锁,待势便要掣电凌云,那股沛然英锐之气直冲斗牛,直教风云为之变色,天地亦似低昂。

那长剑左盘右绕,忽上忽下,剑势一经展开,有时直取咽喉,有时猛袭心口,有时横扫膝弯,有时斜挑手腕,四路要害尽数被剑锋笼罩,竟是半点也躲闪不开。

那剑光织成一张漫天大网,一招一式皆带撼岳摇星之威,当真是磅礴非凡,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畏惧。

恨天翁仓促间拧身躲闪,可到底是慢了一步,那剑便如附骨之蛆般紧追上来,只听“嗤啦”一声,已然破开了他的护身气劲,直插入柄。

鲜血猛地喷射而出,恨天翁闷哼一声,身子踉跄着向后退去,双臂顿时软垂无力,显是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恨天翁胸口血洞汩汩冒血,却仰天惨笑:“老夫征战一世,输得这般干脆,死虽不甘,倒也痛快!好...好小子!”话未说尽,笑声戛然而止,双眼一翻,头一歪,已然气绝。

那些喽啰见头儿断了气,哪里还敢恋战,刹那间作鸟兽散,哭爹喊娘地逃得无影无踪。

龙威拖着伤臂,浑身浴血,恍如自血池爬出一般。他独自一人,脚步蹒跚地行走在空旷的大厅中,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牙关不住打颤,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窗隙风来,卷起他那染血的衣角,飒飒作响,竟与当年幽幽居的竹涛声一般无二,依稀间,似有故人笑影在风中摇曳。

他呆立当场,眸光茫然,直至风止衣垂,方始惊觉,自己竟在这空寂大厅中,茫无目的地寻着小荷的影踪,胸口阵阵酸楚,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四下静得可怖,连地上的影子都仿佛带着死一般的沉寂。

风又吹了起来。

风很轻,却像是带着钩子似的。

勾着天上的云,勾着天边的残霞,也勾着那点血仇留下的余味。

就这么缠缠绵绵地,一路送向远方。

远得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又近得仿佛就藏在脚下的影子里。

龙威凝望着恨天翁僵挺的尸身,他那只握着剑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连他自己也未察觉。

“大仇已报,可心里怎地反倒空落落的...荷妹,你说,我双手染了这许多血,还配再见你吗?”

这一剑下去,多年血仇算是了了,可心口像被掏了个大窟窿,虚飘飘没个着落,偏又堵得发慌,连喘气都觉费力。

那些逝去的面孔,在眼前不住晃动,一个个清晰得仿佛就在跟前。任他如何驱散,偏是挥之不去,反倒越来越分明。

忽闻他仰天长叹,声音在梁间萦绕不绝,满是彻骨孤寂:“血债已了,故人却都逝去,我心…我心该何归?这茫茫江湖,竟无一处可容我身…”

那声叹息在空旷大厅里盘旋不去,与窗外凄风遥遥应和,更添英雄末路的苍凉,端的是愁肠百结,寒露凝霜。只余下无尽凄楚缠上四壁,与满地血痕相照,直教星月敛辉,天地同戚。

人言剑可诛仇。

他们不知。

仇,原是杀不死的。

那柄诛仇剑最利处,从不在锋刃。

是它映出的影。

影中,既有仇人狞厉面目,亦有你自家模样。

你死死盯着影子里的仇人,狠狠刺出一剑。

到头来倒下的,往往是两个。

一个毙于剑下,形销迹灭。一个困于心底,逐寸成殇。

【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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