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契约背面的血字
人形沙粒落地的瞬间,剧场的穹顶突然裂开。杨遥仰头,看见无数盘磁带从裂缝中垂落,像银色的瀑布般覆盖了整个观众席。每盘磁带的标签上都写着他的名字,标签边缘渗出的银灰色液体,在座椅扶手上汇成细小的溪流,缓缓流向舞台中央。
“这是你七年来记录的所有影像。”年轻的队长不知何时站在舞台上,警服上的齿轮徽章正在旋转,“你以为在拍摄剧团生活,其实是在给影子喂食——每个被摄像机捕捉的瞬间,都会成为时间诅咒的养料。”
杨遥的左眼突然自动聚焦。透过胶片角膜,他看见磁带里渗出的不是液体,是无数细小的人影——那是所有被他镜头记录过的人,他们的四肢被磁带状的丝线捆着,正顺着溪流往舞台爬,嘴里无声地喊着“救命”。
最前面的是苏青。她的红色戏服已经被丝线勒出无数血痕,脸上却带着诡异的微笑,仿佛在奔赴某种解脱。当她爬到杨遥脚边时,突然抬起头,左眼的位置嵌着一枚熟悉的齿轮——正是老道具师刻着“杨遥”二字的那枚。
“契约是假的。”苏青的声音从齿轮里传出,带着磁带绞动的杂音,“但你每次按下快门,都是在给我续命。”
杨遥猛地撕毁手中的契约。纸张破碎的瞬间,他看见碎片背面用暗红色的笔迹写满了字,拼凑起来竟是老道具师的日记:“7月17日,发现影子能通过镜头转移。若要救苏青,需有人自愿成为影子容器,每记录一个人,容器就会被多捆一道丝线。”
日记的最后一页粘着半张照片。照片上,七年前的杨遥正举着摄像机,镜头对准火灾现场,而他身后的苏青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手里却死死攥着一盘磁带——标签上写着“第七个影子的真相”。
“你以为是自己选择了契约?”年轻的队长突然大笑,警服下的皮肤开始透明化,露出里面转动的齿轮骨架,“是苏青把你的名字刻在了齿轮上。那天火场里,她用最后一口气,将诅咒转移到了你镜头里。”
杨遥的摄像机突然自动开机。取景器里跳出血红色的画面:七年前的剧场后台,苏青正将老道具师的齿轮塞进他的摄像机电池仓,而老道具师举着刀,刀尖对准自己的左眼,嘴里念叨着“第七个必须是自愿的”。
“她知道你会为了救她,主动走进时间陷阱。”苏青的声音从脚边传来,她的身体正在沙化,只剩下左眼的齿轮还在闪烁,“这七年你记录的所有人,都是她安排的——让你在不知不觉中积累足够的‘影子能量’,这样成为容器时才不会立刻崩溃。”
舞台中央的沙堆突然隆起,化作老道具师的模样。他的左眼是空的,黑洞里漂浮着那枚铜钥匙,钥匙齿牙间缠着半张撕碎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队长和老道具师正将一盘磁带埋进剧团的槐树下,树牌上写着“苏青之树”。
“队长早就知道真相。”老道具师的声音从沙堆里传出,“他把钥匙插进太阳穴,不是自毁,是在激活藏在脑髓里的时间锚点——那是阻止影子扩散的最后防线。”
杨遥的左眼突然弹出一卷胶片。胶片自动展开,在空气中投射出震撼的画面:2017年7月17日的深夜,年轻的队长跪在槐树下,将自己的影子割下来,用磁带给捆成球,埋进树根。而老道具师站在旁边,手里举着摄像机,镜头对准的不是队长,是树洞里一双闪烁的眼睛——那是躲在里面的少年杨遥。
“他替你当了六年影子。”苏青的齿轮突然滚到杨遥脚边,“但今年7月17日,他的影子能量耗尽了,所以必须由你接手。”
剧场的墙壁开始渗出红色丝线。这些丝线比之前看到的更粗,一端连接着观众席的座位,另一端扎进杨遥的后颈,像输液管般往他身体里泵着银灰色的液体。他感到四肢越来越沉,低头发现自己的皮肤正在变成磁带的质感,上面开始浮现出七年来拍摄的画面:苏青在排练厅转圈、队长在后台擦枪、老道具师在修补面具……
“这些画面会永远刻在你的影子里。”年轻的队长走到他面前,警服已经完全齿轮化,“当你成为第七个影子,他们就能从诅咒里解脱——代价是你永远困在剧场,重复播放这些记忆,直到磁带磨碎。”
杨遥突然想起契约背面的红笔字。他挣扎着摸向口袋,掏出的却不是契约,是那枚铜钥匙。钥匙尖正在发烫,仿佛要烧穿他的掌心。当他把钥匙举到眼前时,钥匙表面映出一行微小的血字,是苏青的笔迹:“第三排第七个座位下,有我给你的礼物。”
他猛地掀开座椅垫。下面藏着一个铁皮盒,盒盖上刻着齿轮花纹,锁孔正好能插进铜钥匙。打开的瞬间,杨遥看见里面放着一盘磁带,标签上写着“苏青的最后七个镜头”。
摄像机自动吸走磁带。播放的画面里,苏青站在不同的时间点,对着镜头微笑:16岁的她在剧团门口接过他送的发卡,20岁的她在火灾现场把摄像机塞进他手里,22岁的她在医院病床前说“等我回来”……最后一个镜头,是昨天的她在后台,对着镜子把一枚齿轮塞进自己的左眼,镜子里映出她背后站着七个模糊的影子,每个影子的手里都拿着和他一样的摄像机。
“她们是七个平行时空的我。”苏青的声音从磁带里传来,带着释然的叹息,“每个时空的我都选择了同样的路——让你成为影子,换取所有人的生机。但只有这个时空的我,找到了打破循环的方法。”
铁皮盒突然弹出第七张戏票。票面上的座位号不是第三排第七个,是舞台中央的位置,背面用鲜血写着:“影子吞噬影子时,诅咒会短暂失效。”
杨遥的左眼突然剧痛。他看见舞台上的老道具师沙堆里,钻出七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影子,每个影子都举着摄像机对准他,镜头里闪烁着齿轮的寒光。而年轻的队长正将自己的齿轮骨架拆下来,往影子们身上安,仿佛在给他们装上武器。
“她们要在你成为完整影子前吞噬你。”苏青的齿轮滚进铁皮盒,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样她们就能获得你的能量,冲破剧场的束缚,把诅咒散播到整个城市。”
磁带突然弹出摄像机,在空中自燃。火焰中浮现出苏青最后的脸:“用摄像机对准自己的影子,按下快门——只有让你的影子吞噬她们,才能把诅咒永远封在铁皮盒里。”
杨遥举起摄像机。取景器里,七个影子已经扑到面前,她们的左眼都变成了齿轮,转动的方向却与他左眼的胶片完全相反。当影子的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杨遥按下了快门。
强光爆闪的刹那,他听见无数磁带断裂的脆响。七个影子在取景器里扭曲、融合,最后被吸入他的影子里。而他的影子正在收缩,顺着摄像机的数据线钻进铁皮盒,盒盖“咔嗒”一声自动扣上,锁孔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表面形成新的字:
“第八个影子,名为苏青。”
剧场的灯光突然熄灭。杨遥瘫坐在舞台中央,左眼的胶片正在退回眼眶,掌心的齿轮印记已经消失。他低头,看见铁皮盒上的锁孔里,插着半枚齿轮——是苏青左眼那枚,上面的“杨遥”二字,正被新的血字覆盖:
“我替你。”





